等的久了，落魄又有些沮丧，不经意间抬头一看，一束暖黄的灯光下，油绿绿的嫩叶稀稀疏疏，细细密密的雨穿过其中，散落而下，在灯光下就像是被洒下来的金灿灿的阳光，一点点的洒满眼眶。
心，突然就暖了起来，又变得柔软的不可思议。
于是，抬头的一瞬，变成了久久情不自禁的伫立仰望，就像在仰望着世间最美好、最美妙的画面。
就像此时此刻呆呆望向裴振清的她。
这一刻的他，就是那片稀疏的树影之下，洒满清冷与暖黄的那片雨。
淅淅沥沥的，绵绵密密的，但又连绵不绝，在她这颗初初悸动的心间，久久的下着，让她的心脏连同脑海，都像是陷入了湿漉漉的漫长的雨季，潮湿、闷热、高温，但又时时悸动不已。
后来，他又唱了好几首歌。
一首又一首，一种又一种语言。
像是不知疲倦似的。
江梅一开始说十首，只是说说而已。
可没想到，他真的当真。
这完全出乎江梅的意料之外。
裴振清什么人！
平常都是发号施令的那个人，即便是和苏执、里臧相处，也几乎没有听令执行的时候。
他们都是二十七八的成年人，不是懵懂、无知的小孩儿。
他们的行事、处事，情商、智商，判断、选择都已经非常的成熟且完善。
除了工作上的事儿，几乎没有能让他们受教的人和事儿。
所以，一开始，她是当玩笑说的。
即便他只唱一两首，江梅也觉得很正常。
可是……他居然真的听了她的话，不仅认认真真的唱了十首歌，而且真的时用十种语言唱的。
每唱完一首，还认认真真的给她又录一个视频。
这样的他，很不裴振清。
江梅又看向他，心中忍不住的想要探究，今晚的他，到底是怎么了？
他的脸上没有笑容，眼神明明是望向天空，却有些空洞，连脸上的表情都淡淡的，好像陷入了某种不可名状的回忆或者情绪之中。
明明他就在身边，但他的声音，却幽远的仿佛来自沉甸甸的过去。
有一种明明还是一个青葱少年，却已经染满岁月沧桑的白霜的感觉。
他曾年少不知愁中的风华岁月里，一定多了许多至今都无法愈合的伤口。
而他，用了十年的光阴，仍然没有学会释怀、原谅，或者治愈自己的伤口。反倒学会了硬生生的去忍受伤口溃烂、腐败带来的疼痛，直至连痛都变得麻木。
裴振清……好像从来就没有从过去、从记忆、从自我折磨的情绪种走出来。
她想，他一直放任自己的名声，或许是因为，他是一个只有过去，而没有现在和将来的人。
他一直活在过去里。
而一直贪婪的、毫无节制的享受着这一切美好的她，如今才后知后觉，唱歌这件事，于他而言，或许和那段尘封着裴振清的过去一样，是让他绝望而又难以挣脱的痛苦。
苏执说过，他曾经沉迷乐队，也曾是意气风发的乐队歌手，也曾是风华绝代的主唱。
他的少年，他的青春，他的热辣滚烫，他的野性难驯，他的勃勃生气、肆意嚣张，都和他一起，留在过去。
既走不出来，也回不去了。
“裴振清……”
她轻轻开口，双眼看向他。
他顿了顿，而后看向她，轻轻的应了一声：“嗯……”
她看着他，静静的，默默的，但又充满温柔和怜惜的看着他。
而他，此刻也转头看向她，眼神中空洞和深重，似乎淡了一些。但他有些怔愣，眼神像是失焦了一般，人还在这里，但魂却还留在记忆中。
她的眼中溢满着别样的情绪，软融的，温柔的，静水流深，脉脉含情。
既有对他的心疼，对他的热切，对他的喜欢；也深藏着，对他的不忍和心疼，对他的痴迷和失落。
她发现，即使知道了他对她感情的态度，她仍然无法放弃，也无法抗拒他……
可是，他不喜欢她啊。
无论如何，他也……不要她的喜欢。
所以，她该怎么办呢？
她心中那满满的，想要和他说的话，该怎么办？
她那满腔的来不及跟他表达的爱意和痴狂，该怎么办呢？
放下一个深深的喜欢的人，又怎么会只有遗憾和不甘呢！
她的爱意，无处安放，又无法消逝，这要她怎么办才好？
她眼底渐渐染红，眼眶蓄满湿润，沉默而又看安静的看着他，仔细的看着他的眉眼，他的鼻梁，他的轮廓……
只是看着他，她的心，就已经软成了一片，心脏像是被丢在高温温泉里的鸡蛋，随着‘咕咚咕咚’的泉水上上下下，浮浮沉沉，难过又幸福，心痛却又快乐。
遇到他之后，她无数次的觉得自己已经心如死灰了，但只要看见他，又无数次的陷入热恋，甘之如饴，难以自拔。
裴振清本来陷在回忆里，却因为她滚烫而又炽热的眼神，回到现实。
而后情不自禁的看向她。
她似乎在看着他，但眼里没有光，连他已经转头了都没有发现，只是有些木楞楞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片刻之后，她回神。
她那双一向大大的，装满着无限的活力和真诚的眼睛，如今却浸满着红润润的泪意，静静的看着他……
只是静静的，温柔的，难过的看着他。
看的他的心，都像是被醋泡软了一般，心酸，心疼，又难过自责。
他本来已经下定了决心，
他本来已经和她……间接的说的清清楚楚。
他本来应该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的。
就像从前一样，不去在乎她是否难过，不时刻关心她在哪里、她怎么样了。
他本来应该……
如往常一样……让她从此离他远些。
但是他一样也做不到。
此时此刻，他静静看着这双沉默的流淌着红色的泪水的眼睛，心上像是压着千钧之力一般，重的他甚至难以呼吸。
语言，有时贫乏的那么无力，有时又沉重的那么艰难。
心中有千言万语，心中有无数次的冲动和隐忍。
但话到嘴边，却难以启齿。
太多的情绪，太多的情感，太多的语言，无法说出口。
所以，这一刻的他们，默契的只是就那么静静的、沉默的望着对方。
万般的深情厚意，万般的缠绵悱恻、眷恋不舍，也只能深埋心间，堵在脑海，忍在嘴边。
隔着迷蒙的水汽，隔着眼中万水千山般的重重隔断，隔着挣不脱的过去和看不清的现在。
眼神是一个人最深的海，他们看得见彼此的风平浪静，却看不到对方的暗潮汹涌。
绵绵密密的情绪，像是一张又一张织在眼中的网，密密麻麻的将自己和对方都遮了个彻底，什么也没法看见。
太多说不出口的感情，在彼此眼中，只能成为自欺欺人的失落和遗憾。
片刻之后，江梅最先转过头，望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皎月当空的夜色，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却无法出声。
像是一场大梦初醒，满身大汗淋漓，明明只是睡了一觉，但却像是劳碌了一整天的人，全身心都异常的疲惫，疲惫到连胡思乱想都觉得没有一丝力气……
她能感觉到，他还在看着她，只是……
他那样带着歉意，带着痛楚，带着让她心酸、让她翻涌着泪意的眼神，让她……不忍再看。
什么时候，她这个人成了让他这么煎熬、这么难过的存在了。
其实，她可以接受他的不爱，但不能容忍自己成为他痛苦的源头。
“裴振清……”
“嗯？”
“你……”
“唱歌真好听。”
“嗯。”
“很久没唱了。”
“你喜欢，就好。”
“我很喜欢的。”
“嗯，那就好。”
“裴振清……”
“嗯？”
“你现在……开心吗？”
他沉默了片刻：其实开不开心，于他而言，没那么重要。
不过，如果她在乎……
“嗯……”
江梅眼中的泪，差点掉了下来：“看来，你也没那么会撒谎嘛。”
他失笑了一声，突然就觉得……没那么难过了。
他又静静的看了她许久，而后像她一样转头看向天空，嘴角扬起，语气含笑又充满痞劲儿：“胡说，我一向真诚又实在。”
江梅：……
这用词，这口气，不是她的习惯吗？
他在学她？
不过，不知道他是怎么说的出口的，这两个词语，跟他有什么关系！
“呵！”
“‘呵’？”
裴振清转头又看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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