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轰隆隆”
粗大的闪电划过郭北县上空,撕裂乌云,惨白的光芒点亮灰蒙蒙的天幕。
古老的城墙屹立在狂风中,些许松散腐朽的青砖被吹落,房舍晃动,门窗框框作响。
菜市口小院
扎着两个冲天辫的囡囡走出店铺,大风吹的她的身子都有些站不稳,囡囡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色,朝屋内喊道:“娘亲,起风打雷了。”
“要下雨了。”
无数人走出屋子,感受着大风驱散热气,吹在身上,格外的凉爽。
“要下雨了。”
孩童们奔走相告,呼朋引伴。
老妇听到孙子的喊声,拄着拐杖走出房门,手搭在院子里即将枯死的老树上。
“会下雨吗?”
老妇喃喃自语。
这两年,老天爷总是不遂人愿,该下雨时不下,不该下时,却猛猛的下。
老妇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自问自答:“应该能吧。”
“听说今天是引水的日子。”
城外
清水河岸
数万人守在新修成的河堤上,有的席地而坐,有的背靠着杨柳树,有的四仰八叉的躺在草地上,还有的则是直直的看着旧渠的方向。
雷声越来越密集,电光一阵接着一阵,狂风呼啸,掠过山野,草木匍匐,杨柳枝晃动着,在风中翩翩起舞。
若是太平盛世,有闲情雅致的才子见了,定然要忍不住赋上一首杨柳词,赞上一句青青杨柳若腰肢。
可惜在这吃不饱饭的时节,人们关心的永远都不是那若腰的杨柳。
“呼呼”
“呼呼”
风势渐涨,掠过清水河面,涟漪荡漾,圈圈相连,环环相扣。
恍然间
有人抬头,恰好瞧见群恶禽从飞龙山深处冲出,这些东西,极为凶狠,向来都是单打独斗,今日却罕见的成群结队,好似逃命般。
男人刚想说与旁边的人,让其开开眼界,可脚下的地面却突然轻微的颤抖起来。
“来了。”
远处的河堤上,蹲守报信的人狂奔,哪怕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可还是大吼着:“来了。”
“水来了。”
“汜水来了。”
没有人听清楚他的话,哪怕他声嘶力竭,因为巨大的动静将所有人的耳朵震的嗡嗡作响,根本听不见其他的任何声音。
这不是雷声
而是从旧渠那边传来的轰鸣。
青白色的水浪拐过山角,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青色的河水混杂着白色的浪涛,宛若山水画卷,和左右邻近的山川光景完美的融合。
等到近了
河堤两岸的数万人才看清楚,那根本就不是画卷,而是浪。
是巨大的浪涛
亦或者说是一条水龙
只不过这条水龙看似暴躁恐怖,实则极为温顺,只在旧渠中穿梭,快速的朝着清水河逼近。
“水来了。”
“谁来了。”
报信的人连滚带爬的扑到人群中,然而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那浪头上。
他们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一条头上有角的大蛇,庞大的身躯正在浪涛中穿梭,每一次翻滚,浪头都会拔高许多。
还有许多的长相奇怪的精怪,摇旗呐喊,鼓噪大浪。
以及
站在浪头最高处的白衣和尚
兰若寺的去恶大僧
最前面的浪头明明已经超过渠道,可其中汹涌的河水却并没有决堤,而是悬空着,宛若一堵水墙,好似千军万马驰骋,势不可挡的朝着清水河冲去。
于是乎
在数万人的注视下,苏寻领着身后的汜水河神,以及诸多虾兵蟹将,驾浪而行,狠狠的撞入清水河宽敞的河道内。
在河道和渠道汇合的地方,早早就扩建过,浪头炸裂,瞬间填满湖泊,后面汹涌的汜水河水,灌满渠道,和清水河汇合,合二为一,朝着下游冲去。
正处于枯水期的清水河水位,瞬间拔高数丈,河水如蛟龙,奔流而去。
那白衣和尚一步跨出,走下浪头,落在河堤之上,敖光则是继续领着麾下的水族精怪,潜入清水河中,顺流而下,疏通河道,避免暴涨的水位决堤。
原本干涸的渠道,此时此刻,被汜水河水填满,源源不断的水流自飞龙涧出,最后流入清水河。
潮湿的水汽升空,被狂风卷着,扑面而来,吹的白色的僧衣呼呼作响。
“水来了。”
“有救了。”
“禾苗有救了。”
“我们也有救了。”
短暂的失神过后,便是沸腾般的狂欢,无数人热泪盈眶,许多人直接跪倒在渠道前,仰天痛哭流涕。
“阿弥陀佛。”
苏寻露出舒缓的笑容,双手合十,低诵声佛号,心底也跟着长舒一口气。
数月光景,总算将此事结束。
“滴答”
耳旁出现道细微的声音,头顶光秃秃的脑袋有些湿润,他伸出手掌,数息之后,一滴雨水落在掌心,清凉之气透过皮肤,渗入体内。
“下雨了。”
苏寻抬起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粗大的闪电一闪而逝,越来越多的雨点落下。
九尾狐从袖袍中钻出来,站在他的肩头,粉嫩的琼鼻轻轻抽动,轻轻嗅动。
“好凉快。”
小狐狸也学着小和尚的模样,昂首挺胸,双爪叉腰,抬头看向天空。
雨越下越大
从稀稀疏疏到密密麻麻
然后变成倾盆大雨
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好似珠帘般。
“走吧。”
小和尚开口。
“去哪儿?”
九尾狐偏着脑袋,眨了眨眼问道。
“兰若寺还是菜市口。”
“菜市口小院。”
苏寻回答,越过河堤,踏上小路,没有动用修为遮风挡雨,而是任由暴雨落下,将自己淹没,将僧衣打湿。
“就这么走了吗?”
她回头,看向河堤所在,那里数万百姓正在欢呼雀跃。
“为他们做了这么多,难道不留下来,享受享受他们的恭维跪拜?”
九尾狐的毛发被雨水打湿,她趴在肩头,两条尾巴顶在脑袋上,正好避雨。
“不用觉得不好意思,这是你应得的。”
苏寻的步伐停下,笑了笑:“我做这些,不是为了他们的恭维跪拜,仅仅只是因为我想做罢了。”
“想做?”
九尾狐撇嘴:“虚伪。”
“虚伪吗?”
“我不觉得。”
苏寻摇了摇头,并未继续和九尾狐争辩,而是大踏步,朝着菜市口走去。
雨幕越来越大,转眼间,便将这白衣和尚的身影淹没,没有留下些许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