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解释了——乌利赛斯的布道已经接近尾声，很快洛文就得出去了。
莉莉赶紧把洛文那一身沾满泥土，散发着酸涩气味的长袍脱下，拿起毛巾给他把脸上污渍擦干净，随后就拿着赫帕草汁在他脖子处抹去。
“抱歉，莉莉，父亲，让你们担心了。”洛文说道。
“你还知道抱歉啊？”莉莉咬牙切齿，梳着头发的手用力起来，“洗礼前和一个奇奇怪怪的女人一声不吭跑了出去，在最后一刻才回来。”
洛文决定闭嘴，他发现越说话莉莉的力气就越大，再这么下去他感觉要提早秃头了。
兰斯把礼服递过去，莉莉轻轻踢了一脚洛文，后者乖乖转身，让莉莉为他穿上，小手不断拍在上面，抚平每一个皱褶。
“转身。”莉莉后退两步，打量着洛文，终于松了一口气，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嗯，真好看。”
“但我感觉有点难受......礼服好别扭。”洛文小声说道。
“洛文先生，差不多了。”这时候一位神职者小跑进来，“乌利赛斯大人的布道要结束了。”
......
大司祭的布道结束了，接下来的重头戏也要开始了——特别是从外城来的少女们，已经不自觉拿出小镜子，细细打理头发，扶正帽子，挺了挺胸膛，睁着大眼睛看向教堂。
洛文要出来了。
灰鹫城的市民们说洛文有着最纯良的瞳孔，最惹人怜爱的模样，最优秀的品格......
大姐姐想要把洛文搂在怀中，同龄女孩想要牵着他的手漫步在星空下。
但这家伙就是一直不肯出现，真让人焦急。
在这种氛围之下，觉得洛文是个大骗子的芙兰朵露也不自觉有点期待，她双手抱胸，昂头，嘴角微微下撇。
管风琴奏起低沉但轻快的曲调，天空又落下白色光芒碎片。
乌利赛斯等人，微微侧身，看向教堂门口，软底靴踩在地上柔和的声音不大，但却在音乐中清晰无比。
在无数目光交织中，洛文·奥克赫特终于出现，穿过点点光芒碎片，走到乌利赛斯与城主米赛尔身边。
真好看......这是民众们第一反应。
奥克赫特家的礼服设计一向简洁，整体喜爱黑色，双排纽扣上点缀着红色宝石，袖口处用金丝线绣上一圈橡树叶子，稍稍修身的设计也正好衬托出洛文的匀称身材。
而现在，洛文脸上的恶魔特征让他气质从“人畜无害”转换为“柔弱但危险”，也让像是水一样的他变的有些锋锐。
但这种气质的他看起来更吸引人了。
洛文先是朝代表着“卡迪斯王国”权力的城主米赛尔单膝跪下，接受他的祝福，随后是代表着圣光教廷的乌利赛斯，大司祭拿起法杖轻点他的肩膀，示意他重新站直。
芙兰朵露有些惊愕，因为在洛文出现在公众视野的一瞬间，她发现周围人身上混杂着的黑色恶念就被压低了许多，而当她的目光定格在洛文身上的时候，更是讶异到失神。
这顶着恶魔特征的少年是纯白色的，哪怕一点点，尘埃一样微小的恶念都没有。
为什么会这样？
这世界上真的有没有一丝恶念的人？
她不由自主拉了拉兰顿的手：“父亲，为什么......洛文明明有着让人惧怕的恶魔特征，但却能这么纯善，也被这么多人爱戴啊？”
这不符合圣光教廷的作风。
在典籍里，恶魔一定是至恶的存在。
他们玩弄人类身体，操纵想法，逼迫人们背弃信条与坚持，旁人越是痛苦，他们越是愉悦......如果真被恶魔盯上了，死亡都是奢求。
全莱恩大陆都不可能忘记当初的动乱，异族与恶魔带来的痛苦。
这也是芙兰朵露厌恶自身半恶魔血统的原因，她不敢让任何人知道这一点......只要一暴露，肯定会被所有人厌恶，甚至还会引来猎巫行动。
但为什么，洛文可以这么坦然拥抱着这不祥的身姿。
兰顿捏了捏芙兰朵露的小手，没有说话。
这半恶魔女孩怔怔看着洛文，听着乌利塞斯再次介绍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遍的奥克赫特家与洛文的身世，望着他手按圣典，庄重宣誓。
“洛文·奥克赫特。”大司祭把洛文带到石棺边上，“洗礼是最后的一步，一旦踏出，你就无法后退，只能在最艰苦的道路上前行。”
“你可能会孤独一世，可能会战死沙场，也可能被挫折击倒。”乌利塞斯郑重说道，“你愿意吗？”
“我愿意。”洛文目光清澈，语气坚定，他拿出镶嵌着灵魂水晶的十字架，放在胸前，“我将会无悔追随圣光，追随真理，以我之身躯阻断一切邪恶。”
“很好。”大司祭与洛文一起跨进石棺，手放在他腰后，缓缓放倒，“那么，我，大司祭乌利塞斯·塞古拉，也对你做出承诺。”
“洛文·奥克赫特，只要你不背弃圣光，不背弃教廷，不背弃卡迪斯王国，我们将会是你永生的庇护。”
“圣光在上。”
随着洛文的缓缓躺下，石棺中的清水翻涌，一道道光芒从中涌出，没入体内。
洗礼不单单是一个流程，也是检查，筛选与赐予圣光，触及灵魂，探测恶念等等，就是为了防止有异族或者心存歹意的人潜入教廷。
原本洛文只顶着一个灵魂的话有40%概率会被查探出来。
之前分割灵魂就是为了躲避这概率——现在的神术不够发达，也只能探知到一个灵魂。
毕竟分割灵魂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压根就没发生过。
最重要的是，圣光教廷痴迷灵魂论与坚信神术的力量，只要结果ok，那就皆大欢喜。
探测过后，圣光将会尝试与受洗者的灵魂相融合，然后就属于是被圣光承认的人了，有那个潜力的人也会觉醒职阶。
兰斯松了一口气，既然到这一步没有问题的话，那么洛文的确是如他所说的那样，成功欺骗了圣光。
至此，他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然而，莉莉却皱起了眉头：“老爷，我有非常不好的预感，总感觉洛文要准备来波大的了。”
“别乱说。”兰斯抹了把汗，“都到这一步了，他还能干什么。”
“但是啊......”莉莉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反正每次到一些节骨眼的时候，这小恶魔总会有些什么意外。
嘛，希望这次不会......
然而，就在洛文完全躺进水中时，灿烂金色光芒骤然爆发，直冲天际。
“他还真要在这种时候整活？”莉莉蒙了，但随即又放下心来，还好，还好，之前有听洛文说过，他是准备在洗礼仪式中搞些事情，迅速进入教廷高层眼中的。
这不就是爆发个金光证实自己天赋异禀嘛。
没事的，你看，金光很快就消散了，你看大司祭与城主他们脸上都挂着惊喜的表情，这不就是在洛文计划......等下，等下，那是什么鬼？
石棺周围忽然出现隐隐绰绰的白色模糊身影，看不清容貌，但依稀能辨认出他们的身份。
教廷骑士手持长剑，在神职者与审判官的簇拥下，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显现，身旁跟着拔出弯刀的以撒拉战士。
随后一双蝙蝠翅膀张开，头生犄角的恶魔从天空落下，最后是手举骷髅的密教徒。
然后，这些不同身份，不同种族的存在竟然齐齐朝石棺中的洛文低下头颅，准备单膝下跪。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大祭司乌利塞斯的微笑定格了，城主他们倒吸凉气，兰斯眼前一黑，扶着墙壁，甚至连接受完洗礼，扶着石棺坐起的洛文也是一脸懵圈。
我好不容易让你们的灵魂有了寄宿之地，结果你们这些家伙现在来坑我？！
洛文无声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