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不是要去苏北么?你带我来火车站做什么呀?”
两人才刚一从黄包车上下来,顾晓棠便忍不住问道。
许宝则撇了撇嘴,“你傻呀!那边李部长正搞‘清乡运动’,搞得起劲,就算是傻子也不会傻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往枪口上撞吧?”
“说的也是,那……我们现在这是要去哪啊?”
“芜湖!”
此话一出,顾晓棠便不由得一愣,随即便瞪大了眼睛确认道:“安徽的芜湖?”
“不然呢?”许宝反问道。
“不是吧?这兴隆帮的手,伸得可真够长的了。”
许宝则耸了耸肩,“没办法,为了赚钱嘛,真要是那么容易的话,哪还有那么高的效益哦!”
“嗯,说的也是。”
正说着,一个声音便响了起来,“宝爷!这儿!我在这儿呢!”
听到声音,许宝立刻循声看去,一眼就从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看到了正在向自己招手的阿波,于是便带着顾晓棠快步走了过去。
“事情都办妥了么?”刚一来到近前,许宝便直截了当地问道。
阿波则连忙点头回道:“都办妥了!”
说着便将手里的两张车票和两本伪造的证件递到了许宝的手里。
“做的不错!”仔细地检查了一遍那两本伪造的证件之后,许宝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才有些不放心地嘱咐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工厂那边你可得盯紧一点,尤其是质量方面,千万不能出岔子,真要是遇到紧急状况,就去找秦小姐,记住了吗?”
“记住了,宝爷,您就放心去吧!”
尽管这话听起来有些别扭,但许宝也没多说什么,便让他回去了。
上海火车站的月台上,军警林立,戒备森严。
除此之外,还特别配备了一个小分队的日本宪兵,一个个端着枪,不时地在月台上来回巡逻。
由此不难看出,尽管距离之前的苏州段铁路爆炸事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但车站对于往来人员的检查却丝毫没有半点松懈的迹象,反而比之前更加严格了。
“呜——”
随着一声长长的汽笛声响起,一列编号为Z21的列车便已然吞吐着大片大片的白烟,缓缓地驶进了站内。
而早在更早的时候,严格的登车检查便已经开始了。
许宝一只手拖着那只大皮箱,另一只手轻揽着顾晓棠那纤细的腰肢,站在等候检查的队伍之中,一边小心翼翼地留意着周围的动静,一边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预演着遇到各类突发状况后的应对策略。
就这样两人便在这长长的队伍之中足足等了半个钟头,才终于轮到二人开始接受登车检查了。
“带这么多行李,要去哪里啊?”
负责人员检查的那个日本宪兵中尉先是仔细打量了许宝一番,又色眯眯地看了一旁的顾晓棠几眼,最后才将目光落在了许宝手里拖着的那只大皮箱上问道。
“回太君的话,我们要去芜湖!”许宝赶忙摘下了头上的礼帽,一边鞠躬一边笑着回道。
“芜湖?”那中尉听了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继续问道,“这大老远的,你们去那里做什么?”
“教书,鄙人不才,应东吴大学临时校长江长川之邀,前往芜湖任教。”
“哦,原来是刘先生啊,失敬失敬。”即便是日本人,对于教师这个教书育人的职业还是比较尊重的,再加上许宝说的又是日语,于是那中尉的脸色自然就比之前要和善的多了。
而许宝见状也赶忙趁热打铁,不动声色地塞了几包香烟过去,嘴上则依旧赔着笑说道:“哪里哪里,太君您太客气了。”
这下那中尉的眼睛便几乎瞬间就眯成了一条缝了,然而即便如此,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完的,于是便又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顾晓棠问道:“那这位是?”
“我的太太,顾青怡,这是她的证件,请您过目。”
“顾青怡……这么说她也是跟你一样,受邀去东吴大学任教的么?”
“不不不。”许宝连忙摆手,“主要是这次任教时间比较长,故而才带上她与我随行,主要负责照顾我在那边的生活起居的。”
听到这,那中尉这才了然地点了点头,紧接着又再次仔细地检查一遍两人的证件之后,才终于大手一挥,放行道:“可以了,上车吧!”
直到这时,两人这才暗自长长地松了口气,顺利地登上了列车。
刚一登上专列,便有一个乘务员将二人带到了107号软卧包间,“两位,这就是你们的软卧包间了。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按一下门边上的电铃就可以了。”
“好的,谢谢啊!”说完,许宝便大方地从钱包里掏出一张钞票塞到了那乘务员的手里。
而就在那乘务员离开之后,顾晓棠便立刻把门关得严严实实,紧接着便开始上上下下地忙活了起来。
许宝则是一脸不解地看着她问道:“我说……你这又是忙活啥呢啊?”
然而顾晓棠却并没有说话,而是直接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即便一言不发地继续忙活了起来。
“不是我说你,你是不是有点太小题……”
不想许宝的话还没有说完,顾晓棠就一脸得意地从卧铺下面摸出了一个小型的窃听装置,顿时便惊出了一身冷汗。
……
时间拨回到许宝和顾晓棠两人出发前一个小时,日本宪兵司令部。
小林副官神色匆匆地敲响了特高课中野久勇办公室的房门。
“报告!”
“进来!”见进来的是小林副官,中野久勇便立刻放下了手里的文件,开口问道,“是小林君啊,有什么事么?”
“报告课长,就在几个钟头以前,原定于上午十点召开的授衔仪式,突然被取消了。”
“取消?”中野久勇听了不禁皱起了眉头,“为什么取消了?”
“据说是因为那个许宝为了在那些富家子弟面前立威,以站里的名义花了不少钱,导致兴隆帮的人现在还拿着账单追在万里浪的屁股后面要账呢!不仅如此,还放出话来,说要是万里浪不给一个合理的解决方案出来,就闹到杭州总部去,杭州那边要是再不管,就闹到南京去!”
“真有此事?”听到这,中野久勇立刻就来了精神。
要知道现如今的汪伪政府虽然表面上都是日本人的傀儡走狗,但实际上却是派系林立,内部相互争斗得异常激烈。
不说别人,单说那李士群和周佛海之间的关系,尽管表面上看,还都只是良性友好的竞争关系,可实际上私下里真要是见了面,那可都是恨不得将对方掏心掏肺,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而正因如此,中野久勇才会如此兴奋,因为只有充分利用好汪伪政府内部各个派系之间的矛盾,自己这个初来乍到的特高课课长才能在上海快速站稳脚跟,进而逐步掌控上海的局面。
而当他再一次得到了小林副官的确认之后,中野久勇便在沉思了片刻之后,才开口问道:“查一下,那个许宝到底花了站里多少经费?”
“回课长,这个卑职已经派人暗中调查过了,保守估计,大概的金额约为四万两千美金左右。”
“多少?”饶是那中野久勇,在听到这个数字之后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要知道现如今一辆顶配的世纪别克轿车也不过才三千美金左右,也就是说,那许宝只用了一个星期,就花掉了十几辆别克轿车的经费,难怪万里浪会气得直接取消授衔仪式呢!
这事要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估计早就把那个许宝拉出去枪毙好几回了。
不过转念一想,这或许也是个不错的收买人心的机会。
于是便在沉默半晌之后,才开口问道:“小林君,据你所知,这个许宝的能力如何?”
“回课长,根据卑职的观察,此人虽然还算得上是聪慧机敏,为人处世方面也比较圆滑,行事干脆利落,雷厉风行,但在专业素养方面却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显然是没有经受过什么专业的特工训练的,而且从他的一贯表现来看,此人还有一个非常致命的缺点,那就是急功近利。”
中野久勇一边听,一边不住地点头,非但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反而越听越是兴奋。
不多时,一个不可告人的计划就这样暗戳戳地在他的脑海里渐渐成型了。
……
时间回到现在。
“这……这怎么可能?我明明已经交代阿波随便买两张软卧包间的车票了,怎么还是被人提前安装了窃听器?难不成,是阿波出卖了咱们?”许宝看着手上那个已经被拆下来的窃听器,一脸震惊地说道。
顾晓棠则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说道:“这有什么不可能的!正所谓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隔肚皮,真正的叛徒可是从来都不会把叛徒两个字写在自己脸上的。”
说到这,顾晓棠又猛地话锋一转,“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在没有掌握足够的证据之前,你也先别急着怀疑这个怀疑那个,那样除了会扰乱自己的判断之外,一点用处都没有。”
听顾晓棠这么一说,许宝这才冷静了一些,稍微稳了稳自己的心神,同时也收敛起了之前的松弛的态度,就连神色也变得严肃认真了起来,“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需要通知列车员吗?”
顾晓棠则在沉思了片刻后摇头说道:“暂时不用,以免打草惊蛇。根据我以往的经验,这种情况下,与其主动出击,倒不如按兵不动,以不变应万变,看看能不能揪出这个安装窃听器的人,以及他这么做的目的。”
许宝点头表示同意,“事到如今,恐怕也只能如此了!毕竟这是最为稳妥的策略了。”
“怎么样,现在你知道区长为什么要我跟你同行了吧?”
“亏你还笑得出来!”许宝一脸无奈地看着眼前的顾晓棠,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拜托咱们现在可是身在明处,而人家却身在暗处,你不会是连这点儿危机感都没有吧?”
“谁说的?别忘了,前辈我可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再说这种情况也不是头一次遇到,你就放心大胆地照我说的去做就好,准保你平安无事!”
不知为何,听顾晓棠这么一说,原本心里还有些七上八下的许宝竟然镇定了许多,就连脑海里的思绪也变得清晰了不少,可即便如此,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不信咱俩打个赌。”
“怎么个赌法?”
“就赌一会儿会不会有人过来查看。如果有,就说明那个安装窃听器的家伙就在这辆专列上,届时只要我们能够随机应变,就能顺藤摸瓜,查出这个神秘的幕后之人,再不济也可以提前下车,打乱对方的部署。”
“那……要是没人来呢?”
“要是没人来查看,就说明我的判断有误,那样的话,恐怕我们就要在苏州下车,提前结束这次的计划行程,从长计议了,如何?”
许宝闻言,略微沉吟了片刻,随后才点头答应道:“好,就依你所言。说吧,接下来要我怎么配合你?”
顾晓棠则微微一笑,笑容中既带着几分自信,又带着几分狡黠,“这就对了嘛!听好了,首先要保持冷静,别让情绪泄露了我们的底牌。其次,充分利用包厢内的布局,制造一些不易察觉的障碍,比如故意将行李摆放得稍显杂乱,但又不失条理,这样既可以分散来人的注意力,又能为我们争取到足够的观察时间。最后,尽可能地留在包间内,减少离开的次数,直到找到合适的机会,再进行反制。”
“嗯,我知道了!”
说干就干,两人制定好了大致的计划之后,便各自分头忙活了起来。
果不其然,就在两人刚刚按照之前制定的计划做好准备之后,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便不出意外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