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老实说长这么大,许宝还是头一次体会到被人叫“爷”的滋味,不由得就是一愣,下意识地指了指自己问道。
那小贩则嘿嘿一笑,“这位爷,您可真会说笑,您瞅瞅这周围还有其他人吗?自然是在跟您说话了!”
“也是,既如此,那就亮亮货吧!不过丑话我可说在前头,别拿那些随便套了个金鵄和前门的盒子装日本牌子的土烟来糊弄我,爷我可不上你的鸟当!”
话音未落,就看那小贩又向四下里望了一眼,然后才从怀里摸出了一包香烟,“喏,这位爷,您上眼了!”
“这是什么烟?飞马牌?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啊?”
尽管嘴上这么说,但许宝却还是随手抽了一根出来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结果却意外地发现这所谓的杂牌子土烟虽然名不见经传,但闻起来的味道竟然丝毫不比老刀、骆驼还有哈德门那些老牌进口香烟差,不由得眼前一亮。
“你这烟怎么卖的?”
那小贩则笑眯眯地伸出了两根手指,“两块钱一包!”
“两块?”许宝不听还好,一听到这价格便不由得眉头一皱。
“这位爷,您先别急呀!虽说这烟的牌子没有日本和英美产的响亮,但口感绝对没的说,您看这烟嘴儿、这烟丝,要不我先给您点上一根尝尝?”
说完,那小贩便动作麻利地给点了一根,递到了许宝的手里。
老实说尽管这烟一开始闻着的确是不错,但实际上许宝却还是并没有报什么太大的希望,毕竟杂牌就是杂牌,别说是拿去送礼,就是自己留着享用,若是被别人看到了,也是会遭人笑话的。
可即便如此,许宝却还是没有拒绝,毕竟这白饶的香烟,不抽白不抽,更何况这价格也的确算不上特别贵,以自己现在的收入,还是负担得起的。
然而万没想到,才刚吸了一口,许宝就彻底被那细腻的口感以及醇厚的回味给彻底震惊到了。
“这烟……”
“怎么样?爷,我没骗你吧?”那小贩似乎早就料到许宝会有这样的反应似的,一脸得意地说道。
“嗯,入口柔和,回味厚重,不错不错,的确是上好的香烟呐……”
“就知道爷您是个懂行的人,怎么样,您来几包?”
不想许宝却语出惊人,“我全要了!”
此话一出,那小贩顿时就愣了一下,“全……全要了?”
“怎么,有问题吗?”
“没……没问题,当然没问题了!”说着便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五包同样印着飞马牌标识的香烟,恭恭敬敬地递到了许宝的手里,“爷您拿好了,承恵十块钱!”
“先别着忙,我且问你,你这烟是从哪里搞来的?”
“这……”这下可把那小贩给难住了,毕竟这年头的买卖,主打的就是一个心照不宣,一手钱一手货,你别问我来路,我也不打听东西的去处,向许宝这样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可是犯了大忌的。
许宝此前虽然只是个开电梯的,但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向他这样跑单帮的人的规矩,于是便赶忙笑着解释道:“你别紧张,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知道如果我想要大量收购的话,你能不能供应得上,仅此而已。”
“大量收购?”那小贩听了很明显地松了口气,随即立刻就来了精神,眼睛也活泛了起来,滴流乱转几圈之后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爷,您打算要多少?”
“自然是越多越好了!”
听到这,那小贩略微沉吟了片刻,然后才缓缓伸出了两根手指回道:“爷,不瞒您说,我现在手里只有五包,不过如果您能再给我两天时间的话,我想想办法再搞上两条应该还是没问题的,如何?”
哪曾想许宝听了却把嘴一撇,慢悠悠地说道:“才两条啊,太少了……”
“啊?这还少啊?”那小贩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今天竟然遇上了一个大客户,这么好的机会自然是绝对不能放过的,于是便索性把心一横,咬着牙说道,“那四……不,五条怎么样?”
“还是太少!怎么着也得十条吧!”
“十……十条?!不是这位爷,您……您是认真的么?”
“瞧你这话说的,我当然是认真的了,不然跟你浪费这么多口水做什么?你要是不信,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好了!”
说完,许宝便掐灭了手中的烟头,顺势坐回了车里。
那小贩见状立刻就急了,毕竟像他们这样跑单帮的小贩,平日里可是很难碰到像许宝这样的大主顾的,于是也顾不得其他,赶忙扑到车窗前,一脸讨好地说道:“爷!爷!您别生气,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嘛!”
许宝这才缓缓摇下车窗,“说吧,我听着呢!”
“爷,您看这样行不行,您给小的留个地址,小的回去先想办法给您搞五条回来,至于剩下的五条您再给我五天时间,五天之后我再给您补齐,怎么样?”
“五天?倒也不是不行,不过这价钱嘛……”许宝一边用手摸着自己的下巴一边一脸玩味地说道。
“价钱好商量,我给您打个九折,如何?”
“这还差不多,那这五包的烟钱……”
“瞧爷您这话说的,就当是小的孝敬您的好了!”
直到这时,许宝的脸上才总算露出了一丝笑意,“嗯,不错,是块做生意的料。”
紧接着又话锋一转,“不过有些话爷我可得说在前头,你若是规规矩矩不耍滑头,晚个一两天倒也没什么打紧,可要是胆敢偷奸耍滑以次充好,打算在烟上动什么歪脑筋的话,就别怪爷我翻脸无情了。”
“这个爷您大可以放心,小的出来混这么久了,这点规矩还是懂的……”
“那就好,对了,你叫什么?”
“叫我阿波好了!”
“姓呢?”许宝又问。
“啊哟,像我这样的小人物,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烂命一条,哪里有什么姓呢?”
听他这么一说,许宝便了然地点了点头,很识趣地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了,只是将格子间的地址留给他之后,便打发他离开了……
“滋啦……”
傍晚,许宝刚一回到住处,就闻到了一股久违了的烧肉香气,于是便狠狠地咽了口口水,对正在厨房里忙活的房东太太说道:“好香啊!我说朱老师,今儿个是啥日子啊,连压箱底儿的手艺都拿出来了?搞得这么隆重,怎么,有贵客要来啊?”
“就你话多!怎么,没人来我就不吃饭啦?还啥日子?交租的日子呗!别怪我没提醒你啊,你已经欠我两个月的房租了!”
“哎哟,朱老师,这可怨不得我,我阿宝是啥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饭店那边发不出工钱我也没办法呀!喏,我这刚好有两包烟,您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先拿着,至于房租您再容我两天,您放心,只要发了工钱我一准儿给您补上!”
然而那房东太太却只是瞄了一眼许宝递来的那两包香烟,便忍不住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道:“这什么烟?飞马牌?听都没听说过,我可抽不惯,还是留着给你自己抽吧!”
那房东太太虽说是一介女流,但好歹手里也是有个产业的,算得上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平日里抽的最次的烟也得是仙女牌,像飞马牌这样的杂牌子土烟自然是瞧不上眼,甚至还有些不屑一顾的。
可即便如此,许宝却还是将那两包飞马牌香烟放到了灶台边上,随即便回房换了一身便服下来,一边主动帮着房东太太打起了下手。
不多时,街门便被猛地推开,紧接着一道青春靓丽的身影走了进来,一个清脆的嗓音也随之响起,“妈!我回来了!”
“我就说这平日里连下碗阳春面都嫌麻烦的朱老师今儿个怎么转了性了,原来是我们阿玉要回来了啊!”
“阿宝哥!”尽管许宝的打趣让那少女忍不住俏脸微红,却还是甜甜地叫了一声。
然而随即一个低沉的男声便响了起来,“阿玉,这位是?”
只见说话的是一个身着一袭长衫,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的青年,虽然表面看上去斯斯文文,脸上还带着一丝笑意,但不知为何,看向许宝的眼神里却隐隐约约带着些许敌意。
“我叫许宝,是这里的租客。没请教?”
“秦昊!”那人皱着眉头,冷冷地回道,仿佛哪怕再多说一个字都是在浪费时间一般。
倒是一旁的阿玉主动接过了话茬介绍道:“阿宝哥,这位秦学长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会主席,为人正直,平日里在学校对我们这些学弟学妹们十分照顾,在学校里威望可高了呢!”
直到这时,那秦昊的脸上才总算是露出了一丝得意,随即便转头对房东太太说道:“想必这位就是伯母了吧?在学校的时候经常听阿玉提起您,初次登门,略备薄礼,不成敬意,还望伯母务必收下。”
“哎呀,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呀!真的是!”
房东太太一边说一边偷偷冲着许宝使了个眼色,后者则立刻会意,替她将秦昊带来的礼物接了过来,“哟!这不是先施公司推出的最新款雪花膏么?这一套少说也得百八十块,秦先生真是有心了啊!”
此话一出,别说是那房东太太,就连那个秦昊也感到十分地意外,想不到这个叫阿宝虽然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眼力却不错,还挺识货的。
于是便更加得意起来,连连摆手,说话的语气也变得随和了起来,“哪里哪里,一点心意而已,算不得什么,只要伯母喜欢就好!”
“喜欢!这么好的东西我哪能不喜欢呢?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还从没用过这么高级的化妆品呢!哎呀,光顾着说话了,差点忘了锅里还烧着菜呢!阿玉你先带小秦上去坐坐,这里有阿宝帮我忙活就行了!”
一旁的阿玉赶忙应了一声,便红着脸带着秦昊到楼上去了。
然而那二人前脚刚走,房东太太就凑到了许宝身边压低声音问道:“怎么样?”
许宝则自顾地给自己洗了一根黄瓜,狠狠地咬了一口反问道:“什么怎么样?”
“明知故问!”房东太太狠狠地白了他一眼继续说道,“那个姓秦的小伙子呗,你觉得怎么样?靠谱么?”
“我说朱老师,您这脸翻的怎么比翻书还快啊,刚刚你不是还对他挺满意的么?”
“嘁!再怎么说人家也是第一次登门,手上还拎着东西,总不能就这么直接把人给轰出去吧?没听阿玉说么,人家可是学生会的主席,万一要是得罪了他,回去之后给我们阿玉穿小鞋,你让阿玉咋办?”
“倒也是!如此说来,朱老师似乎对这个小秦并不是很满意啊!”
“哎呀,怎么说呢……”房东太太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几分复杂的神色,继续说道,“要说满意嘛,自然是有那么一点的。毕竟,单就给人的第一印象而言,这个小秦还是挺不错的,接人待物也蛮像是那么回事的。但你也知道,阿玉这孩子太单纯了,我怕她只是为了面子或者一时冲动,没看清对方的人品和性格就匆匆决定了。这婚姻大事,可不能儿戏啊……”
听到这,许宝便忍不住扑哧一笑,打趣道:“我说朱老师,你不是吧?这才见了一次面,就开始考虑起婚姻大事了?你也太着急了吧?”
“你懂什么?想当年,嬢嬢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呸呸呸,怎么说来说去说起我来了,我的意思是这个小秦,虽然表面上挺客气的,但给我的感觉却总是有点……怎么说呢,就是那股子优越感吧,让人不太舒服。我不是说条件好就该低三下四,可总觉得他对待人的态度,好像总带着那么一点高高在上的感觉。我是怕阿玉真要是跟他在一起,时间长了会受委屈。”
许宝闻言,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房东太太的担忧:“嗯,您说得也有道理,不过,感情这东西,还是得看他们自己的。咱们也只能多留个心眼,帮阿玉把把关,但最终的决定还是得她自己来做,您说呢?”
然而话音未落,一阵猛烈的砸门声便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