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房安国的过程如此迅速,让宋草原本做的大半准备落了空。但其人还是迅速反应过来,招呼着仓司衙门门口自己所带的随从们跟上,然后在随王判官在济水渡口处将马车换船之时,将一张一百贯的便钱塞到了对方手中。
“宋专知哪里人士?先前在何处办差?”
王判官高昂的鼻孔稍稍向下放了些,说出了和宋草交谈的第一句话。
“属下本州阳谷县人,先前在阳谷县为衙前吏。”
“如此便好,也算有些在衙门之中办差的经验,能应付的了衙门之中的事情。”
王判官点点头道,当着房伯的面,却没有再继续打探对方和房安国的关系。
“属下见识尚浅,将来有什么不懂之处,还望判官相公多多宽恕。”
“好说好说,专知尽心办差即可,本官不是事多之人。”
宋草笑着和对方恭维了两句,见身后船舱内房伯脸色有些不佳,像是晕船,于是向王判官告了个罪,将房伯扶着到了船舱外的甲板上透了透风才回来。
王判官见宋草这幅模样,情知又是一个心思伶俐的,不禁撇了撇嘴,但在房伯回到船舱之后,却也主动伸出手来,搀扶对方坐下,然后让宋草船舱帘子敞开,免得房伯再晕船。
一行人乘着官船行了半日,到了郓州治所须城县与阳谷县的交界处,莲花渡仓场。
由于地处郓州,就在仓司衙门跟前,因此这里早有消息灵通的吏员得知了王判官一行人要来的消息,早早集中在了仓场的办公区,也就是宋草这位常平专知日后办公所在的常平提辖厅内等待。
宋草和王判官下了官船,一面被人迎候着向内走,一面好奇的打量着这处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管辖区。
此处和阳谷县的莲花渡哨卡相邻,但占地规模却要大得多,占地四百八十多亩,其中分为仓区、场区、坊区,以及常平提辖厅。
仓区,顾名思义,是郓州常平仓的主要仓库所在,在各个区域内占地最广,共两百亩大小,有粮、茶、盐、酒、四大类仓库三十多个。
场区占地百余亩,也有二十多个仓库用来存放物品,但和仓区不同,这里存放的都是一些半成品或者待加工货品存放,如麻布、绢、染料、药材、香料、木材等诸多物。
这些东西并不常年存放,有时还要配合州衙和路司的物资调度,因而时买时卖。除了存放以外,仓场还经常召集人手在坊区就地加工,算是常平仓自己经营的一个子公司,只是需要自负盈亏罢了。
坊区相对小一些,只有二十亩大小,建有十来处院子,百十个房间,供往来公私商贾在此处谈生意或者短暂住宿使用。
而常平提辖厅占地比坊区要大不少,约七八十亩上下,内有对外的常平、义仓、青苗、市易、盐茶、免役、按察等司和对内的吏曹、财曹、书曹三课,称得上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在整个提辖内办公的吏员、差役加起来足有两百多人,再加上同样归属宋草统辖的那两都护仓兵丁,宋草麾下的总人数已经突破了四百人,几乎和一个县衙的人数差不多。
除了这些仓场的吏员、差人、兵丁之外,还有许多往来运输货物、加工半成品的民夫聚居在周遭,这些人总数在两千人上下,使得莲花渡成了一个类似集镇一般的存在。
此外,和阳谷县衙吏员差役几乎混杂使用不同,这里的吏员和差人之间是有明显的阶级区分。
只有仓场内各司首、曹首,以及其他在仓司之中有吏档的人才能叫做吏,其余的只能叫做差人,级别只比护仓兵丁稍高一点。
这样的人在整个仓场之中虽然只有三十几人,连总数的十分之一都不到,但却几乎占据了所有的管理层和核心位置,是常平专知管理仓场的主要凭借。
由于有着吏档,这些人就算犯了错也不归地方衙署处置,只有仓司衙门才有权处置,算是他们的特权之一。
王判官带着房伯、宋草等一行来到提辖常平厅官署内的正堂。王判官领着宋草、房伯三人位居主位,宋草带来的几个随从们则分两侧坐定之后,王判官轻轻颔首,宋草便命随从吏员在堂外敲响了铜锣。
此时众多吏员差不多已都得知了消息,听得锣声后不多时便迅速赶到,在正堂内按照各司秩序排序站定,静候王判官开口。
王判官也不耽搁时间,见人到的差不多,当即展开开口,宣读了宋草的任命。
“奉仓台谕:阳谷县衙前吏宋草,敏达忠勤,恭谨妥当。今查郓州常平专知一职久悬,着尔总摄本州常平仓廪、义仓赈济、青苗籴粜、盐茶引销诸务。凡所郓州常平属吏差兵丁、市易牙郎、坊作匠首,悉听调遣。尔当恪守《常平敕令》,平抑物价,惠济生民,毋负朝廷恤民本意。
此委任经本路提举常平使房安国亲笔签押,特赐牙牌印信,遇疑难可直禀仓台。望尔夙夜匪懈,以报朝廷。”
“属下谨奉仓台相公谕令,愿竭心尽力,以报仓台恩遇。”
宋草听王判官宣读完任命,深吸一口气,起身来到堂中,俯身下拜,然后从对方手中双手接过任命状,转过身来右手虚持,锐利目光缓缓扫过堂中所有吏员。
伴随着宋草转过身来,精神一直不佳的房伯此刻却睁开了眼,轻咳一声,和宋草一样,用目光扫视着台阶下的吏员们。
这些吏员之中有几人本就是房安国来了之后安插的家丁,此刻见状立刻反应过来,在一众吏员稍有迟疑的时候率先走到堂中,口称遵命,躬身下拜。
这些人一带头,其他的吏员自然无法再犹豫,纷纷跟着这几人迈步向前,在堂中下拜行礼。
众人行礼之后,一众人等的目光便都集中在了宋草身上,等着他这位新任的常平专知开口,而宋草也早有准备,此刻当然不会怯场,当即在众人注目下朗声开口:
“蒙房仓台提携、朝廷信重,宋某今日总摄郓州仓场。诸君皆知常平仓乃朝廷赈济之本,百姓性命所系,某不敢不竭心尽力。凡有旧例,待某熟知此中详情前,暂且遵循,各司、课吏差俱当一秉大公,忠心效力朝廷,凡勤勉有才者,望自加勉,奸猾懒惰者,希即改之。某会时时巡按各司、课吏员,赏优罚劣,选材任用,望诸位好生办差,旦夕受罚之时,勿谓言之不预。”
宋草这番话说气势十足、恩威并加,和他那副年轻稚嫩的面孔极不相符,让台下一众吏员们听得有些不禁有些心惊,却也不得不恭恭敬敬的躬身施礼。
见宋草讲话得体,王判官轻轻颔首,又说了让所有人尽心办差的场面话,将自己的任务完成后,便要返回郓州,宋草照例挽留一番,将其人和房伯一起送到了渡口官船。
到了渡口,王判官先登了船,但房伯却没有着急登船,而是将那几个出身自家家丁的吏员叫在宋草身前,然后开口道:
“老仆奉如夫人之命,将这几人带与专知面前,请专知放心驱使,若有不听号令的,尽管告知老仆便是。”
这话说完,房伯转身又看向身后那几名吏员,开口:
“宋专知乃是仓台相公亲点的,与如夫人家中乃是同乡旧谊,非是外人可比,尔等务必专心在宋专知麾下办差,若有奸猾之人、背主之徒,便是专知饶了你们,须知家法亦饶不了你们。”
应是胡忠那多加的两百贯使上了力气,房伯还特地在这几个吏员身前点明了宋草和凝香之间的关系,那几人家中老小俱在房家,闻言俱是恭谨俯首下拜。
“多谢房伯。”
宋草自是躬身谢过,然后亲自搀扶着对方上了船,待到官船离得远了,才转过身来笑着看向那几人。
“见过专知。”
这几人齐齐拱手。
“宋某初来乍到,几位且先做个自我介绍如何?”
“禀专知,属下张守正,忝任义仓司首。”
“属下吴安,忝任市易司首。”
“属下冯远,忝任盐茶司首。”
“属下刘德让,忝任财曹曹首。”
“日后有劳诸位相助。”
“不敢,不敢,但凭专知驱使而已。”
几人依次报过姓名职务,宋草脸上笑意更胜,和对方客套一番后带着几人回到提辖常平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