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议潮此时再次认真打量着王庸,问道:“你叫王庸?看你之前所做之诗,很是不错。你读过书?师从何人?”
王庸也是虱子多了不怕咬,接着扯谎,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晚辈算不得读书,只是出去放牧时,偶遇一个云游的老道,跟着学了些文字。”
反正自己看过的那些穿越小说不都这么说,仙人,老道,隐士。问的话,这就是穿越标准答案。
只不过王庸这随口瞎编的一说,却把大家的表情弄的五花八门,五彩缤纷,五味杂陈。
康太清和安叔是恍然大悟和“终于确定了”的表情。
没想到,你王庸真的识字!
好啊!这小子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大家有时候写信还要花钱去请别的部落的识字之人去代写。合着你小子就会写字啊!这么多年的钱不是白花了。
而对于这个解释,张议潮和阎英达长史的脸上,则是满满的困惑。
他们困惑的是,沙州这里居然还有道士?
要知道,自从隋唐佛教开始兴起以后,几乎整个河西,都是佛教的忠实基本盘。
唐朝初年,道教还没有成体系的思想,而佛教却以其众生平等,善恶有报,六道轮回的思想在底层百姓中广泛传播。
道教之所以被设立为唐朝国教,只是因为唐朝皇室姓李,而道教创始人老子也姓李,所以李渊这个臭不要脸的就单方面宣布自己的祖先是老子李耳,那自己创立的唐朝自然要推崇道教为国教。
唐高祖李渊开国时便规定,道大佛小,先老后释。唐太宗也下令,“朕之本系,起自柱下”
另一个原因,就是道教多推崇长生不老之术。这在贵族中很有市场,唐朝很多皇帝就是吃丹吃死的。
于是道家开始在唐朝大面积被官方强行推广。
但是道教这一套迎合上层的套路,到了老百姓这里,就不是很好使了。
广大受苦受难的底层百姓,更愿意接受佛教的众生平等,善恶有报的观念。
所以还处于原始阶段,没有任何系统纲领的道教,被新来的佛教打的溃不成军。老百姓几乎人人信佛。
尤其是吐蕃统治时期,吐蕃也推崇佛教,所以极尽所能打击由唐人发源,唐朝推崇的道教。唐朝建立的宫观悉数被摧毁,改成寺院。道士被抓被杀,幸存者都转入地下,组成秘密结社。
所以道教在公开场合,几乎已经算是绝迹。河西如今可以说没有道士了。至少没人敢公开宣称自己是道士。
原来敦煌的道观,几十年前也变成了佛寺。佛教几乎把控了河西从上到下的方方面面。
比如敦煌最著名的景点莫高窟,就是佛教圣地。就连张议潮的最强战力,也不是自己的家兵。而是他的亲戚,敦煌高僧洪辩大师带领的僧兵武装集团,可见佛教在河西影响之大。
道教要正式发迹,成为一个能和儒教,佛教正面对打的成体系宗教,是从宋徽宗这位道君皇帝,设立道官,开设道学,梳理道教思想开始的。
而如今从这样一个奇怪少年的嘴里,突然冒出一个云游老道,完全不理会自己在吐蕃统治地区,还悠哉悠哉的教一个牧羊少年读书写字。这画面实在太奇怪了,不敢想象。
这自然让常年沐浴在佛教氛围下的张议潮和阎英达这些人困惑不已。
看到张议潮等人的奇怪表情,王庸这才想起这一茬。
是自己大意了,光想着学那些穿越文主角了。大部分穿越文主角都自称是跟老道士或者外海仙人学的,很少有人说跟什么方丈、师太、老僧学的。
所以王庸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是道士。都怪自己小说看多了,结果忘了此时的敦煌地区,压根不可能有什么道士。
一个河西的老道士,教出的一个放羊娃,还能念两句诗,确实有点离谱。
张议潮也是来了兴趣,问道:“那不知令师道号?”
王庸自己瞎编的,哪能知道啥道号,自己对道教的理解,也就仅限于看过《西游记》《封神榜》,还都是电视剧,没看过小说。然后就是看过动漫《一人之下》,粗浅知道一些道教术语。
此时王庸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也未曾拜师,那位老道士也从未告知道号。只是教晚辈写字读书。”
张议潮听到此话,似乎有所想法:“等那位道士再次出现,可否引荐于我?”
张议潮的想法很简单,他要联合河西地区可以联合的一切力量,一起对付残暴强大的吐蕃帝国。
张议潮知道,河西地区虽然明面上没有道教和道士的存在。但是听闻,河西地区依旧有一些信奉道教的地下秘密结社。那些道教信徒对于吐蕃人灭道行为恨之入骨,必然是可以团结的力量。
虽然可能没多少人,但是蚊子腿再小也是肉,现在起义军实在太弱小了。
而且道教是唐朝国教,若能恢复,日后与朝廷的联系渠道也会多一条。
王庸自然没法回答这些,只能说道:“若有机会,晚辈定然引见。”
“那就好啊,我也很期待和如此世外高人相见。”张议潮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到:“不知道长除了识字诗赋,可还教了你其他学问?”
王庸知道这是张议潮打算用自己了,那可不得好好吹牛吹一波。
其实也不算吹,自己毕竟是接受过后世完整教育的,先别说自己在某神秘的科技大学学习的机械工程专业,就单单说高中的语数外,物化生,政史地,除了英语放现在没啥用以外,其他哪个放在古代,不是值得一吹的?
不过自己虽然在古代,也算半本百科全书了,但是王庸此时不知道张议潮究竟需要哪方面人才。不如引导张议潮主动发问,他第一个问我的技能,一定是他最缺的,那么自己也能够针对性的选择如何吹自己。
于是王庸稳了一手,没有一股脑的毛遂自荐,推销自己,只是回答道:“老道长总是想到哪里,就教到哪里。所以晚辈学的比较杂,什么都涉猎过一点。一时晚辈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张议潮一听到都有所涉猎,心里来了一丝期待。自己现在真的缺各方面人才。无论是军事,还是行政,处处都是漏洞。
而当下,最让张议潮头疼的就是物资管理和统计。沙州刚刚起义,府库,捐赠,军粮,税赋乱作一团,懂得物资调配,钱粮统筹的可用之人太少了。所以张议潮下意识的就问出:“不知可否教过算学?”
王庸一听算学,那必须的。数学那可是每一位九年义务教育的必经之路。
看来起义军现在是缺财会,后勤方面的人。
王庸回答说:“算学倒是学过一些。”
“哦!当真?”
王庸点了点头:“嗯,牧羊的时候,老道士经常出一些算术的问题,让我来解答。应该算是学了一些算术吧。”
张议潮和阎英达两人互视一眼,张议潮随后急忙问道:“有些什么问题?可否说来一听?”
“当然可以,晚辈印象深刻的……”王庸故作思忖,然后说道:“比如有道题,今有人合伙买羊,如果每人出5钱,则差45钱,每人出7钱,则差3钱,问一共有几人,羊的价格几何?”
这题出来,一旁的康太清和安叔,就开始掰着指头算了。但是他们怎么算也算不清楚,安叔甚至越算越恼怒。总感觉答案好像能够呼之欲出,就是得不到方法。
而张议潮就很淡定了,脸上露出笑容。
张议潮知道这题,这是西汉张苍所著的《九章算术》中的一题。若是如此,至少证明,这个叫做王庸的少年,学过《九章算术》,这对于自己来说就足够了。至少他去军资,营田或者司仓这些部门当一个小吏,定然能发挥作用。
不过他虽然知道答案,依旧询问道:“那答案为何呢?”
王庸说道:“可否借笔墨一用?”
王庸直接要来笔墨,在草纸上写了起来。
其实这就是个简单的一元一次方程,王庸几秒心算都能算出来。之所以要在纸上写,是为了展示自己的解题过程。让大家知道,他是知其然也知其所以然。
王庸用汉字代替阿拉伯数字,但是一元一次方程的格式却没变化:“我们假设人数为甲,则羊价为……最后则得,人数为21人,羊价为150钱。”
此时一旁的安叔恍然大悟,一拍脑门道:“原来如此,这么简单,俺咋就想不到!”
忽然安叔想起周围还有张议潮等官人,顿感失仪,急忙捂住嘴。
张议潮倒不是很在意,也是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不错。”
尤其是王庸这个计算用的算式,张议潮感觉很新奇,从来没见过。
不过张议潮还打算考校一下王庸,也不急着详细询问。
毕竟这道题是王庸自己出自己解,假如他自己靠着死记硬背,背下计算方式和答案,也不奇怪。
于是张议潮微笑的问道:“可还有其他解法?”
这道题其实还有其他解法,若是能用两种解法解出来,那张议潮确定王庸定然对此题是融会贯通了。
不过这个是有一些难度,毕竟很多人都是只学一种算法,能算出答案就结束了,不会举一反三。
“当然有!”
王庸并没有露出想象中的为难之色,反而回答的没有一丝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