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死囚见此,齐齐咽了一口唾沫,压下心中一切异妄。
——逃跑肯定是逃不掉了,起码现在不可能,而要等到探路的时候再跑就晚了,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去试试了。
万一能活下来呢?
相比于死囚,伙计们的反应倒是平静了很多。
哀默大过心死。
换做平日里,他们遇见诡灵的时候,能躲肯定就躲着走了,可是如今,他们的故土、父母、妻儿全部都埋葬于此。
他们又能躲到哪儿?
没有了这些,他们不过是一群没有羁绊的游魂罢了。
既然如此,那就回去吧,大不了和他们死在一起。
叶千寻自然无法共情这些,因为此时他的目光,正在杜预和那副棺材上面来回的梭视着。
现在,他明白为什么是义庄的那位高功阶术士来这里了。
没有意外的话,杜预所承袭的那道残破僮身法,估计与义庄有着脱不了的干系。
在和伙计们交代完毕之后,杜预转身走到了最前方的马车旁,敲了敲车门,弯腰请示着什么。
一只带着玉扳指的胖手从车厢内伸出,随意的挥了挥。
杜预把腰深深弯下,背后的黄瓷瓮看上去就要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但其后,他没有再回到自己的马车之上,而是走进了伙计们的队伍之中。
队伍再度开始行进,向着黄岩村前的小山之中进发。
一路上,杜预一边不断的安抚着伙计们的情绪,一边慢慢靠近叶千寻。
越山过半,杜预终于走到了伙计们的队尾。
“参见真人!数日未见,不想此事竟然惊动您亲自出手!”
一走到叶千寻身边,杜预便微微侧目,低声惊叹一声。
他开始的时候确实很意外,但转念一想,毕竟死了一个灵官道高功,所以引来灵官道真人亲自出手,也是合情合理的。
“杜商首言重了,我并不是真人,只不过是灵官火有些特殊罢了。”
叶千寻觉得自己目前还比不过真人,所以
杜预只是点头称是,心中却对此未置可否。
这位黄岩村的商首,年轻时奔走四方,甚至还在灵官道场的商行之中做过事,就连灵官道的真人都见过不止一个。
可是他从来没见过像是叶千寻这样特殊的真人。
如果不是这位在失忆状态下,应对个诡煞都力有未逮,他恐怕都会认为这位是哪尊道场的大祭酒。
至于灵官火特殊?
当年,他可是亲身经历过萤烛之灾,更是有幸得见焚海真君亲自出手,
可不知为什么,他总是感觉,就算是焚海真君那席卷天地的汪洋火海,与这位的灵官火比起来来,还是差了那么一点意思
所以当他看见叶千寻的第一刻开始,心中就安定了很多。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以这位大人的身份地位,要藏在他们这些凡人的队伍之中。
但不管怎么说,有这位大人在,黄岩村所剩无几的血脉,起码不至于死到一个不剩。
叶千寻看他的神情,就知道杜预对自己的话不是很信,但是这种事情他确实没法解释的太细,就只能由他去了。
想了想后,叶千寻还是着意叮嘱了一句
“杜商首,我虽然能够保住商队的一些人,但是我不可能面面俱到,杜商首还是要做好出现伤亡的准备。”
他此行的主要目的是收束一只诡灵,救人只不过是念在往日情分而已。
甚至这个往日情分也只不过是一两人罢了。
除了王印以外,剩下的伙计他如果撞见了自然会顺手救下,但撞不见的话,就是他们自己倒霉了。
“是!真人怜悯我等,愿意施以援手,已经是我等邀天之幸,我们断然不会人心不足。”
杜预连连点头称是。
说真的,这位真人的言谈举止,在他所见识过的这么多灵官众之中,也算是独一份的特殊了。
灵官道场之中,每年被灵官们所杀的凡人总数,几乎能堪比一场诡祸。
叶千寻点了点头,杜预明白这一点就好,毕竟他可不是给黄岩乡商队来当保镖的。
随后叶千寻又问道:
“我没看错的话,你的僮身术似乎是来自义庄吧?那个高功靠谱吗?”
叶千寻希望他适当靠谱,但是也别太靠谱。
太靠谱的话,他会提升抢夺诡灵的风险,太不靠谱的话,恐怕连诡灵的底子都摸不到。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他潜入队伍就没有意义了。
这么多人如果上来就一击即溃,那还不如他自己行动呢。
面对叶千寻的问题,杜预思索了一下之后点了点头,一边走着一边轻声介绍道
“真人放心,从一个高功的角度来说,这位还是很靠谱的。”
“大人有所不知,这位义庄的高功术士名叫白问,是一位缝尸装脏匠,早年是北都灵官道场下属仵作。”
“后来因为萤烛之灾,北都灵官道场破灭,与我同返都灵城,只不过我回了老家,他留在了城中。”
“白问的所修习装脏法,师从河西赶尸派下缝尸门,传承算是比较完善。”
“除了义庄的高功以外,队伍中还有一位灵官、彩衣戏班子的一位花旦和一位武生,这样的队伍,只要不是很特殊的诡煞,基本都能够处理。”
“事虽有风险,但是风险不大,真人如若不想出手,也可稍作壁上观。”
叶千寻有些诧异的看了杜预一眼。
北都灵官道场?萤烛之灾?同返?
没想到,确实没想到。
这老小子,过去的经历还挺丰富嘛?这些东西甚至连灵官道的典籍中都有记载,也算是一件影响深远的大事了。
算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按照杜预所言,如果这位真的那么靠谱的话,这事儿就有点麻烦了,毕竟他还没和高功交手过,他自己心里也有点摸不准。
越过山麓,黄岩村的轮廓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
叶千寻死气沉沉的脸上,突然间露出一抹僵硬的笑容。
逐渐西斜的夕阳将赤金色的光芒打在他的脸上,可无论多么和煦的暖意,都无法驱散那抹僵硬笑容之上莫名的诡异。
“高功...真是麻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