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中门口,饭店,小而脏,且乱,一溜四条一尺半高的桌子,拼在一起,共有四溜。我还见过比这还小的,只有一溜,也就五张桌子。真不知这样五张桌子怎样来养活一个家,支持一家店铺。店的一角放一大圆桌,配上店里仅有的一批圆形小板凳。电视对着门放着,播着吵死人的烂俗的港台片。
店的门口放着一尖棱棱的扁担,高而且凶。我对它多看了几眼。
吃饭的时候没想到小左会和人打架。
我们坐在前排,要了简单的清炒小白菜和鱼香肉丝。菜不太合口,盐和醋放得稍有点多,味道怪怪的,但还算干净。吃到一半的时候,“和尚”跑了进来,
“杜哥,有人堵我!”
“哪里的?”小左瞳孔收缩,似嗅到猎手的野兽,机警而阴冷地直视着他。
说话间外面冲来三个人,一个迷彩裤在门口一手抄起那根尖棱的扁担,对准和尚抡过去。扁担劈劈啪啪砸在身上,头上,和尚一脸是血。人迅速向外躲,我也跑了出来。
小左抓起一条板凳,二话不说,朝其中一个头上砸去,我“啊”的一声。
打架,一旦开始就极为混乱盲目,似乎是大脑缺氧,又或者是人身上原始的兽性。房间里立刻极端混乱,外面的人闻风赶来观看。
显然那些人是有备而来,又拿一条凶狠的扁担,小左他们迅速落于下风。老板娘大声骂:“妈的个ⅹ,小心我的电视,要打出去打!”但他们打红了眼,丝毫不见罢手的意思。对方一个貌似斯文的眼镜手提一把菱形花纹的匕首,站在圈外,一边似乎是要伺机冲上去捅一下。
小左就像疯了,完全失控了,板凳砸烂了,只剩一条腿。他突然避开扁担,将手里的板凳腿抡向手持匕首的眼镜。那人稍一愣神被他一把掐住脖子,另一只手夺去了刀子。眼镜挣扎时刺伤了他的手,身上也被狠狠打了两扁担。
刀子一闪,“小左!!”我失声喊了出来,他的手稍一迟钝停了下来。迷彩裤再次向他抡起棍子。
“住手!干什么干什么你们?一群小屁孩,玩命呢你们?!”
老板娘叫来的人,啤酒肚,脸上的肉积成堆,把本来就小的眼睛和鼻子几乎淹没不见,一身酒气,拿着一根牙签剔牙,“还不给我住了!”
“你他妈谁呀?!”迷彩裤,声音刺耳,颤声。
“就他先打的!”老板娘。
啤酒肚快步上前,一巴掌把他给掴到桌子底下去了,还没等他起身,又踢了一脚。长条桌上的碟子碗筷很不服气地跌倒在脏的水泥地板上。碟子摔得碎成几瓣。对方的另外两个人晃了晃身子,呆在原地没动。扁担扔得老远,一下砸在电视机旁边地上的箱子。咣当一声反弹过来滚了几下,在打烂的板凳上停了下来。
“你敢打我?给我小心点!”倒地的迷彩裤仰脸愤怒地大声喊,但没有畏惧,有点英雄一般地嚎叫。
“小心点,你他妈让我小心点!怎么,你还想报复?就凭你这几个兄弟?这你兄弟是吧?这就是你的兄弟,这两个……是不是,你让他们冲我来呀!”啤酒肚指指那两个男生,说。
那两个把头低了下去,很丢人。
“狗屁兄弟!小子,你还嫩点,一辈子你能交上一个兄弟老子就拜你的山头。现在这年头,有几个兄弟?你他妈古惑仔看多了吧?”他把牙签扔掉,吐了一口在地上,换上一支烟。这中间整个房间里没一个人出声。“你领人来打的是吧?把这砸成这个样子你说怎么办呢?”
这时他回头,对小左和和尚说,“你们走吧!这里没你们的事了。我今天就想看看这小子骨头有多硬。”
小左也低着头,脸红到耳根,虽然没骂他,但骂的又是他。
出来之后问他们为什么打架,说是以前的积怨。有一次吃饭,两边的人刚好在一家饭店,一边不吭一声拿了另一边一张板凳,另一边不服,骂了一句就打了起来。有点荒唐可笑。这也能打起来,真是不可救药。
“这有什么好打的?完全没必要嘛!一个板凳也能打,真是!”
“谁都知道没必要啊,可是话越说越多,局面渐渐就失控了。稀里糊涂打了起来,”和尚无可奈何地说,“从此就没完没了,一直闹了一个多月了。我看还是找个人和他们谈谈算了。这样下去也没意思。”
后来我也就此事问过小左,他像以前一样,只答:完了,没事了。十分轻松的样子。如果不是我亲见,还想不到会这样惊心动魄。是香港的电影改变了他们,是潜伏在青春的血液里的高傲和欲望改变了他们。当然说香港的电影改变了他们有失公正,可是他们没有别的生活方式做参考,人生只能沿着那样的方式去滑行,向下滑,一直到深不见底的地方。
想想这事都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