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侯凯给出令自己满意的反应,程昱文非但没有停下,反而连半分迟疑停滞都没表现出来,脚步流畅不停,径直往外走。
开玩笑,程二公子是那种会乖乖听话被招之即停的人吗?上赶着可不是买卖。
侯凯说出那一句“留步”,仅仅是突然生出的一种冲动,开口的那一个刹那就后悔了,可看见程二公子当真充耳不闻时,又没由来的心里发慌。
这一刻,他忽然有种感觉,若是不把人拦下来,自己往后一定会后悔莫及。
电光火石之间,他心一横,竟是拖着伤腿扶着床下地,同时再次高喊:“二公子请留步。”
他这一系列动作,动静实在不小。程昱文人已到了门外,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嘴角不由抽了抽。
侯凯见他回头,心底稍稍松口气,也不敢怠慢,手边一时找不到个借力的,干脆一咬牙,直接一瘸一拐地往前走了几步:“还请二公子指点迷津。”
程昱文想也不想:“你脑子没病吧?刚刚还跟我甩脸子,这又要我指点?你当我是什么很下贱的东西吗?你到底哪儿来的自信,总理所应当地认为,所有人都得跟着伱的意愿行事?”
几句话如一道闷雷在侯凯脑中响彻,他顿时僵住,呆立当场。他似乎摸到了那层隐秘。
程昱文冷哼一声,又作势要走。
侯凯心乱如麻,只想着一定要把人留住,情急之下竟干脆不顾伤腿跪在地上,伸手扯住程昱文的衣襟。
“玛德,你干什么!”程昱文惊得差点原地跳起来。
“快起来!”他一边跟侯凯手里抢衣服,一边后退,还左顾右盼生怕旁边有人被看到,“你特么的是想折老子的寿命是吧?再不起来,老子一脚踹飞你!”
“侯凯身无长物,愿为二公子效犬马之力,求二公子成全。”
听见“折寿”二字出来,侯凯再怎么想耍无赖,也不得不挣扎着起身,只是拽着衣服的手死活不肯松。
“艹,老子要你当牛做马干什么!程昌义,你傻愣着干什么!”程昱文脸色涨得通红。
在他眼神示意下一直保持惊呆表情的程昌义终于等到了命令,恍然回神般大步上前,狠狠地扒开侯凯的手,把人甩开。侯凯踉跄着再次倒地。
程昱文后退几步,脱下拉扯中有些皱巴的西装外套,抖了抖,恼火道:“你真是病的不轻!”
侯凯捂着伤腿,涔涔冷汗从额头流下一直淌到了衣领里。这一番混乱拉扯,他脑子反而比从前任何时候更清醒:
“侯凯背着处分来杭城,又瞎眼蒙心见罪于二公子,被同僚下属排挤架空,在党调科的路已经走绝了,二公子若……”
“闭嘴!”程昱文干脆利落地打断他的话,“你党调科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家又不打算和陈家那两位打擂台,收你做手下除了惹一身骚,还有什么用!”
他一副实在忍不了的模样:“该服软的时候,你非要硬顶,撞了南墙又比谁都能放得下身段……侯队长,你这欲拒还迎的手段,是跟花楼里的婊子学的?”
这话一出,程昌义在旁边听着眼皮“蹦蹦”直跳,生怕自家二公子玩脱,激得侯凯再次翻脸,他却没想到,侯凯非但没恼,反而低头。
“谨受二公子教诲。”既然这婊子当定了,干嘛还遮遮掩掩想着立牌坊?
“合着你是赖上我了?”程昱文气笑了。
“二公子不必多虑,侯凯并无判出党调科之心,不会令二公子为难。以您的身份,麾下不会缺人,只是党调科定位毕竟不同,还请二公子三思。”
侯凯一面陈情,一面密切关注着程二公子的态度,发觉他似有松动之意,壮着胆子再添一件筹码:“二公子贵人事忙,专程前来,必是有事用得上我。您管吩咐,我一定竭心尽力,只望您能看到我的诚意。”
成了!
程昱文来这一趟,钓了半天,图的就是侯凯的投效。当然,侯凯情绪激动之下居然会做出这样的姿态,是他万万没想到的。差点就因为过于吃惊漏了底子,实在侥幸……
他心下大定,面上缺不露分毫。
“你还算得上是个聪明人。”他长叹一声,“我确实是有一件事要用得到你。”
见侯凯立马就要表忠心,他又赶紧打断:“效命于我这类的话不要再说,我没这个能耐收党调科的人。”
他这么短时间拿下侯凯,一来是抓住了侯凯的痛点,PUA大法用得好,再一个,也是侯凯本身有点意气用事,以情绪为导向。
这种人,情绪到了怎么都可以,情绪过了,十有九会心生悔意。自己要这会儿就着急接了他的效忠,他回头想起来,觉得被算计了,反而坏事。
还是得抻着,慢慢敲打慢慢盘,再多几次,才能真正令他口服心也服,才能如臂指使。顺带改改他这情绪用事的毛病,省得将来用时惹出其他麻烦。
“昌义,扶侯队长回床上,再去叫医生过来看看。”说着,他重回病房,在椅子上坐下,白了侯凯一眼,“这特么的要是折腾得瘸了,以侯队长的性情,来日转了心念,视今日为奇耻大辱,恨意复起,保不准就会在背后打我的黑枪。”
“我怎么敢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侯凯又急又委屈。
“行了,你不用急着跟我说什么,我不想听也不会信,我只看你能做到什么。”程昱文挥挥手,“就一件事,办的好了,咱们有以后,办不到的话……”
侯凯也明白话说多少都是空的:“您吩咐。”
“我和我老子闹翻了,他现在满杭城的撒人要抓我回家上家法,路口、码头、车站估计都封了,我要你想办法尽快送我离开去申城。”
“啊?”
侯凯有点懵,仔细想了一遍才捋清楚这短短一句话的含义。
他这么稍一迟疑,程昱文的讥嘲便如影而至:“想什么呢?该不会是琢磨着怎么出卖了我,在我老子那里卖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