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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程昱文轻描淡写一句话,程启中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整个人都麻了。

从参加同盟会参加革命开始,他所见所知的人,不论年纪出身,大部分都是有目标有理想的那种。

心怀大义者以振兴国家富强民众为己任,保守封建的也会考虑家族的生存延续壮大发展。

梁任公当年一篇《少年中国说》,何等鼓舞人心,至今回响不绝。年轻一辈有几个不是志存高远昂扬上进,要做有为青年的?怎么自己家里这个……

人在生气到了一定程度之后,是不会轻易爆发的,正如程启中这会儿。

“没压力,没担子,好好玩乐享受?”他淡淡地复述着这句话中的关键词,“你是这么想的?”

“对啊,怎么了?难道我们程家已经落魄到让一个十六岁的孩子想办法讨生活了吗?您养不起我了?”程昱文一手扶额,看着亲爹的眼神中有些诧异。

“孩子?你看看你最近做的这些事,有哪点是把自己当孩子的?”程启中险些笑出声来。

“唔……如果我做的事,给您造成误解的话,那我以后改改?”

程昱文纯然一笑,语气轻快,轻快到程启中根本分辨不清楚,这小子是飘得太高了压根儿没发觉前前后后说的话表现出的态度实在该挨揍,还是又一次故意踩在他这个亲爹的心里底线上疯狂蹦跶。

“你什么打算都没有,侯凯那边要怎么处理?”

耐着性子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程启中觉得,自己眼下的心境,不亚于许多年前第一次参与武装暴动的前夕,那种压抑又平静的感觉。

“处理什么?”程昱文反问。

“他是党调科的行动队长,杭城这边的实际负责人,你费了半天劲让他低头,就准备搁置一边不闻不问了?”

“也没费什么力。”

程昱文先小声嘀咕一句才接着道:“您也说了,他是党调科的人,我能用他干嘛!要不是您的人撒了一城要翻我出来,我才懒得理会他。”

很好……

程启中在他表达了“抓紧时间吃喝享乐”的意愿后,就察觉到,侯凯一事,这小子的用意极有可能不是他所设想的那样。但真正听程昱文亲口说出来,他仍旧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昱文啊,你过来。”他招了招手。

“干什么?”程昱文轻皱了下眉,有些疑惑,却也没迟疑,起身走近。

程启中看他这一连串动作,一点防备心都没有,与上一次早早往门口靠准备着随时跑路的状态完全不同,勉强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这小混蛋不是故意气人,他是真没觉得他自个儿的想法有什么问题!

愤怒不断地压制积蓄,一层层地叠加,直到这一刻,进度条终于被完全充爆。

“父亲,您叫我过来到底什么事?”

程启中的右手探到桌面下,摸着一根细长的物件,“唰”得抽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程昱文肩膀上挥去。

“老子打死你这不成气候的小兔崽子!”

他宁可要一个顽劣不服管教的逆子,也不想要一个胸无大志的纨绔!

“啊呀!”

程昱文冷不防挨了个正着,疼得怪叫一声,扭头就往外窜,程启中拎着藤条边打边追。

“疼疼疼疼疼,好疼啊!”

“大哥快来救命啊,老爷子发疯了要打死我!”

“臭小子你还敢跑,给老子站住!”

“小杖则受大杖则走,傻子才不跑咧!”

……

杭城大户程家,二公子前后外出两个多月,正式回家的第一天晚上,闹了好大的阵仗,鸡飞狗跳,六畜不安。

“阿旭,你别拦着我,我今天非狠狠给他个教训!”

程旷文院子的厢房。外间,程启中被旭叔死死拦住,气得直喘粗气,在地上来回踱步。

一门之隔的内间,程昱文脱了上衣袒着身,被他大哥按着给他上药,疼得“吸溜”声不断,还委屈巴巴地跟大哥告状诉苦:“我答应你跟他好好说话来着。我跟亲爹掏心窝子,亲爹跟我耍心眼子!他一早把藤条藏在书桌下面,故意让我走近点,他就是诚心要打我这一顿!哎呀,轻点儿,疼得厉害。”

“你放屁!你还好好说话,你敢不敢跟你的好大哥讲一讲,你都说什么来着?”程启中气急。

程旷文扭头,正好对上旭叔看过来的眼神,从中看到了如出一辙的无语,忍不住好笑,深深地叹气。

父亲何等人物,怎么每次一对上程昱文,脾性就变得跟十六七岁的少年人一样呢……

他这么恍然出神的工夫,那父子两个还在吵。

“我说了什么?我什么都没说!我看你就是小心眼,还惦记着一个月前的事,说不定还气我摆脱你的追查跑去申海,觉得是被我给耍了,才有预谋地,简直处心积虑地,要打我!”程昱文气哼哼不休。

“在你眼里,你老子就这点心胸?”

“那你为什么把藤条从祠堂拿到书房,还专门放在既隐蔽又一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

这话一出,程启中熊熊的怒火不由一窒。他……他确实是因为这小子骚操作太多,上次跑得太快,所以特意留了一手,免得这次……

心虚了仅仅一瞬,他下意识地提高声音:“怎么,就算老子诚心要揍你,你觉得你不该揍吗?你还跑,你跑得了吗?”

“声音大就有理啊?”程昱文的声音也高了八度,“我跑是为了你好。我怕你一时冲动下手没轻没重,最后背上‘杀子’的过错!”

他还拉着程旷文站队:“大哥你这看得清清楚楚,他下手这么重,我敢不跑吗?”

“你现在出来,老子保证不打死你!”

“那我还就看看,你这个当爹的到底能不能下得去手。”程昱文“蹭”得一下站了起来,当真就要往外走。

“你给我老实点!”程旷文抬手往程昱文一按,疼得他龇牙咧嘴,才道,“忤逆不孝,你还没完了,滚回床上安生待着去,敢动弹,我先打断你的腿!”

把闹心的弟弟按回去,他起身出来看不省心的亲爹,无奈劝道:“您也知道这小子的混蛋燥性,犯不着真动这么大的气,气着身子多不值当!”

他上前扶住亲爹的胳膊,一边说一边往外送:“他就是个牵着不走打着更要倒退的,揍归揍,真打出个好歹来,您心里能好过,还是能和母亲、祖母交代?您……”

程启中就坡下驴,顺着大儿子铺得台阶走了。

屋内,程昱文拿了衬衫披在背上,长叹了一口气:为了树一个不务正业二世祖的人设,他这牺牲可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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