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先生一定不会后悔今日之决定的。”
程昱文看得出,余乐醒在这一刻确实是诚意拜服,满意地点头,按着他的肩膀:“你较我年长不少,我托大就叫你老余。”
“职权有高低轻重之分,岂能以年龄度量,您言重了。”
“我现今尚未接受正式职位,在家行二,你且称呼我二公子即可。”
“是,二公子。”
程昱文转身招手,唤侍从室随同前来等候在一边的人过来,指着余乐醒道:“我和时和大哥打过招呼了,伱带他先去领一本特务团的证件,然后再送他到我那儿。”
余乐醒随侍从室的人离开,程昱文带着程昌义回住处。
进门坐定,程昌义将这段时间申海那边的事宜一一汇报。
化妆品工厂那边推进十分顺利,以程家的人脉财力开道,直接收购一家经营不善的小厂进行改建,已经开始步入正轨。
找画师的事,倒不怎么如意,程昱文对此并不放在心上。
这事本身只是随手布下的闲棋,其实没那么要紧,就算当真找到这么个人,于他而言,不过是在未来几年的局部战术中稍多一分便利。当初这事的再一个目的,是暂且拴住林有浩这个人。
说实在话,他这身份,手下绝对不会缺少能用之人。他要用人,通过程家也好,舅舅这里也好,直接从军、警系统调人,也不过是随便一句话的事。
只是,能用和能重用,能重用和可信,可信和可托付,这之间的差距,那可就大了去了!
戴春风,他都能用,然后呢?也只到这一步而已。
才刚收为麾下的余乐醒,可信,但一些隐秘,就能托付吗?不能,他经历太多底子太复杂,哪怕本身并没有生出异心,只一个习惯性想太多,也难免惹出没必要的事端。
况且,再如何,也没有把所有秘事都交到一个人手里的道理吧?
林有浩算是恰逢其会。他背景简单,关系干净,又的确颇有能力会办事,还有些运道刚好在他面前混了几分交情,是他这几个月来新认识的最适合收为真正腹心的人。
尤其是,在他想起磺胺和化肥这两件事之后,这人在他心中的位置便再次往上提了提。
固然,还远不至于到非他不可不能获缺的程度,但用生不如用熟,没出岔子,犯不着多折腾。
林有浩因着寻找画师一事,在公共租界多少有了些名声,是他先前未曾留意的小节,不过,这不是坏事。他要在虹口一带布局,为申海沦陷后做铺垫,这点名气总有派得上用场的一天。
……
程昱文一边听一边琢磨,正想着待手头这点破事安排好,就该去申海暗中组建实验室了,就听到一个令他十分意外的消息。
“你说什么?侯凯被调到申海了,”他蓦地挺直上身,抬头,“怎么回事?”
“从申海启程到金陵之前,接到家里的信儿,说侯凯突然离开杭城一段时间,之后让人传话回去,已经调任申海,因为联系不到您,便请家里转告,具体怎么回事家里也不太清楚。”程昌义回答。
程昱文缓缓靠回到沙发上,微微拧起眉,指尖轻点着膝盖,心中思量着。
突然离开,之后直接调任……
一定是党调科之前在申海的负责人出了大问题,且此人与金陵这边一些人关系非比寻常,以至于徐恩增连总部的人都不不信任,直接从外地抽调可用之人。
侯凯虽然是被发配的,但只是因为得罪了权贵,并非犯下通敌之类的大忌讳。杭城离得又近,侯凯被秘密抽调很正常。
而且,在他的策划推动下,侯凯攀上了二陈,先前在金陵得罪人的事就算抹平。以侯凯在党调科的老资历,徐恩增顺势将他留在申海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猜测到了前因后果,程昱文非但没有放松下来,眉头反而越皱越紧。
本来,侯凯于他,不仅仅只是安在党调科的一个钉子,还是他特意留在杭城的一颗暗子,不是为别的,主要目标是小日子。
和申海后来的日占区不同,杭城那是正儿八经的日租界,小日子苦心经营了近四十年的地盘!程家在杭城太过显眼了,他想布置点什么,通过党调科反而更隐晦一点。
侯凯离开杭城,这边计划被打破还算是小事,大不了复兴社建立密查组改组后,通过戴春风重新安排——杭城是他老家,父兄皆在,他就算逆了人设主动插手,戴春风也不会多想什么,更不敢有所违逆。
然而,侯凯去了申海,麻烦可就大了!
申海未来是远东情报之都,如今的局势也没简单到哪儿去。
侯凯从杭城到申海,绝对算得上是咸鱼翻身春风得意,重新得势之后,心态会不会发生什么变化?尤其是离开程家的大本营,少了一份无形的制约以后……
可能性极低,却不能不考量在内。
但最令程昱文感到头疼为难的是,这家伙对付红党,那是真的有一手!
杭城并非红党主要活动区域,他又特意给这家伙种了心锚,把人留在杭城闹不出什么大动静,申海就不一样了……
红党此时还没有独立,需接受第三国际的领导,同时接受经费资助,因而机关并不在苏区,而是设立在申海这个形势复杂危险的大都市里。
侯凯处在这个位置上,一定是会针对红党的。哪怕他内心不怎么积极,上有徐恩增盯着催促,下有属下想着要立功,本职工作总得要做吧?
就算侯凯再怎么唯他的命令是从,他也不能直接和他说,不准对红党动手吧!
什么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什么叫按下葫芦浮起瓢……这特么的还给不给人喘气的机会了!
自己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穿越者而已,凭什么要替根本不知情的人承担这么多这么大压力?
玛德,老子委屈!想摆烂,想躺平,一个二世祖要良心有什么用!
程昱文越想,越呕得慌,恨恨地咬紧后槽牙。
该死的徐恩增,糟心的二陈,还是脏水泼得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