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陈放所预言的,第四节将会很艰难。
从综合实力出发,南安的首发不逊于N6联盟任何一支球队,之所以垫底,就如孙乐贤的球队分析里所写,板凳实力差了一个级别。
东升是因为有了陈放,才能与之抗衡,但这种通过个人得分做到的比分优势,是脆弱的,会被各种因素困扰干预。
并且,让陈放最大的不安,是东升全队,没有经历过跟强队的掰手腕,不清楚如何咬住对手,所以,他需要用言语和行动,不断打气和鼓舞。
这很累,但这是一支弱队想要赢球,必须走的路。
只有通过这样一场比赛,大家才能发现不足,提升信心。
第四节开场三分钟,东升主力都在休息,南安也是如此,但比分再次追上。
55:54。
脆弱的一分优势,令人不安,看台上的不懂篮球的同学,都在焦虑,他们希望母校赢球,他们在期盼21号,再次登场的那一刻。
而对于懂点篮球这方面知识的人,情绪就显得更为波动。
“难打啊!”看台高处的许意不停的抖脚,旁边的张栋也叹道:“南安确实厉害,光身高我们就吃亏。”
“现在只能希望21号能继续爆种,一直领先下去。”许意只能这样期望。
东升替补席,岳纲在问陈放:“我们什么时候上?”
容不得他这样急切,要不是运气好,刚才两个回合都是刷框而出,现在东升就要落后了。
但陈放还是坚持等下,首发五人,脸颊是病态红的,这个心肺功能都还没冷却下。
刘风因为脚步移动慢,再次吃了亏,被南安替补中锋吃了晃,被吹罚了打手犯规。
当罚进第一个球,陈放就站了起来。
“换人。”
抬头看表。
最后六分钟,一切皆有可能。
就当陈放站起来,全场就轰动了,大家都期待陈放的登场,不光是因为胜利,更多是陈放能提供高价值的情绪。
即便是南安替补席,谁都知道21号会上场,可这靴子没落地,大家心都提着。
当看到陈放站起来,连带着首发都呼啦啦站了一排,钱永还没开口,薛易就站了起来,最后起身的是岳藏,从第三节下场到现在,他都没说话,谁也不摸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但能确认的就是,一定是跟21号有关联。
“上吧,按照既定的战术去,切割21号和其他人的关联,只要他不得分,我们就赢了。”钱永一个个弟子拍过去,最后到岳藏这里,他摸着爱徒的头:“战胜他,是最好的晋升办法,我对你始终有信心。”
岳藏抿着嘴唇,迈进球场。
拉住薛冲杨杉岳纲三人,陈放道:“我敢肯定,对方教练一定要搞我,你们三个人,自主进攻必须起来,队长,靠你了。”
瞪着薛冲:“冲进去,造杀伤!”
最后拉住杨杉:“投三分,只要投中一个,就能解放我。”
“我一定投进去!”杨杉红着脸发誓。
“我当真了!”陈放笑着推开:“去落位。”
两罚中一,比分再次打平。
岳纲拿下篮板,下意识要给陈放,但看到陈放已经被人掐住,一下就反应过来,把球给了杨杉。
现在就要靠我们自己。
岳纲奔着向前,他忽然喊:“旭日!”
薛冲等人愣住,但立刻高喊:“东升!”
陈放讶然,这本一直是东升校队的口号,只是因为自己一个请求,换了。
他也马上懂了队长的意思,东升,需要靠自己来拯救。
杨杉持球呼叫挡拆,岳纲上提后顺下,接住了传球,然后佯攻吸引包夹,分给杀进来的薛冲。
薛冲横拉一步跳投,未中。
但何朗的延误没南安快攻打起来,退防到自己半场,面对南安打内线,坚决包夹,造成一次争球。
根据争球规则里球权箭头,开局争球失败一方,首先获得球权,之后类似就是轮换。
东升获得球权,发边线球。
陈放一直处于盯防和包夹状态,但发球那刻,南安有些懈怠,陈放忽然加速,通过队友的掩护,接到了传球。
张汉晟大惊失色,发力狂追。
但陈放已经过了半场,然后没有等他,就往三分线里扎进去,后场防守的刘梓恒不敢上前,唯恐被一步过,反而朝后退到三秒区做最后的反手。
同时,岳藏高速从后面追来,而侧面,薛易也在靠近。
按照估算,一秒半后,陈放就要被南安团团包夹住。
传球,还是自己攻,念头一闪就过。
陈放一步急停,做势合球,晃起当面之敌刘梓恒,拜佛成功后,陈放一个跳步就进了禁区。
斜侧方南安最后的防线,大中锋姚奇伟毫不犹豫的扑了上来,此刻,薛易已经来到了背后。
是攻是传?
无论是落位的杨杉,薛冲,还是南安众人,都在脑海闪过了这个念头。
陈放用实际行动,给了答案。
抱球,跳步后的陈放,一跃而起,高举篮球就往篮筐上送。
姚奇伟本能举手要去封盖,可下一秒,内心闪电般生出一个念头。
难道要?
不可能!
钱永几乎差点就冲进球场,他瞪大眼睛看到21号,高高腾空,那种极其不协调,令人突兀的弹起高度,几欲眼眶迸裂。
身体完全压住了姚奇伟的上半身,陈放仰头看着头顶上方的篮筐。
也许,真的能扣进去。
那就扣过去!
这个念头一起,血一下就沸腾,不,应该是炸开了。
抱着篮球的双手朝着橘红色篮筐探去,下一息,有种冥冥的意识在怒吼。
扣啊!
天地间,就剩这个念头,“嚯啊!”陈放发出野兽的嘶吼,用力的朝前砸了去。
手触及到冰凉的篮筐,橘红的篮球从眼前落下,还有雪白的篮网在飘荡。
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陈放。
他真的把南安的中锋,颜扣了。
“啊啊啊!”看台无人可以控制住自己,第一排的同学,甚至都跳下了看台。
这是什么神仙时刻?一个一米七点的人,居然隔着一座山一样的中锋,把球扣了进去。
许意双手抱头,瞪着双眼找基友,他就一个念头,想从别人眼里分辨,刚才看到的画面,是不是真的。
张栋抱住他的大腿,嘴里哇哇叫:“卧槽,兄弟,快来看神仙!”
“咚!”老校长拍案叫好,不停摇头,嘴里说了什么,没人知道。
因为全场的分贝,爆了,放眼看去,全是蹦跳的人头,在东升球场特别设计的看台,显得极具视觉震撼。
落下的陈放,被薛冲抱住,他眼中竟然是眼泪。
“我他妈这辈子值了!”薛冲大哭着。
其他人围住陈放,吼着自己都不知道要说的话,宣泄内心的激动。
高二12班所在的看台,同学都疯了,女孩都抱着尖叫,哪里还顾得形象。
即便不懂球的同学,都知道拿着球,把一个人扣了是啥意思。
这可是隔扣啊,就算在电视里,也是难得守见的场面。
陈放晕晕的,他就搞懂一个事,他好像用一个匪夷所思,连自己都没想过的扣篮,引爆了全场。
作为受害者的南安,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有心发球,但此刻底线全是东升的人,寻找裁判,发现三个裁判也在那交头接耳,脸上的惊诧,瞎子都看得出。
一切都乱套了。
钱永沉默的把队友都拉回替补席,一个人叉腰站在那,仿佛此刻,倔强的直着腰杆,是他唯一能给队员的信念支撑。
“我们东升,要出一个大球星!”很多人冒出这个念头,即便是老师也是如此。
张德明站在全班最前面的地方,望着被队友包裹住的陈放,尽管看不到,但不妨碍他内心的激荡。
“真的……很棒!”张德明无法形容此刻内心的欣慰喜悦。
骚动在维持了几分钟,终于在清醒后的裁判哨子下,恢复了秩序,但躁动的看台,是裁判无法控制的。
“陈放,陈放。”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震天动地。
说实话,陈放有些晕乎乎,每一张脸都在模糊,即便深吸几口空气,都没有缓解。
内心也明白咋回事,人亢奋到一个临界点,脑袋充血了,视网膜都没水分了。
见过大风大浪,本不应该如此。
但不可否认,校园这种纯粹的氛围,陈放是第一次感受到,太令人陶醉了。
南安在进攻,他们沉默着,目光凶狠,当看到岳藏那充血的眼神,陈放打了个寒颤。
我需要冷静下来。
岳藏运球,直接找上陈放,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纯靠力量去冲击。
这本应该是薛冲的活,但这个家伙,估计脑子还没清醒,一下就出现这个纰漏。
不能让岳藏找回场子,不能!
丰富的临场经验让陈放猜出了岳藏的想法,他不停后撤,用侧身掏球去干扰,但岳藏臂展和肩宽是纯碾压陈放,只是几下,就被压过了罚球线。
岳纲顶了上来,但已经来不及了,岳藏转身就是跳投。
他的动作,并没有因为打了三节而变形,依旧非常笔直正规。
看他出手,总有一种怎么都要进的错觉。
球砸在后框,弹了出去。
下一秒,一个人何朗更快的跳了起来,把篮板摘下。
还是岳藏,他自投自抢,强悍的身体和弹速,完全没让何朗反应过来,他再次跳起,把球打板进框。
57:56。
“打起精神来!就差1分!”岳藏对着队友吼。
薛易愣住,他头一次看到岳藏在球场上吼。
对于胜利的渴望,让岳藏,不在掩饰内心,他现在只想得分,只想帮助球队。
可大家仿佛没有从打击中醒过来。
薛易不断暗示自己,还没输,只是差一分,要振作起来,但内心,却为什么这么无力?
薛易迷茫了,他很想提起劲来,但手脚,仿佛不是自己的。
这不仅是他的现状,还是整个南安的现状,大家在机械的折返,落位,防守,传球。
岳藏的怒吼,并没有让南安起色,从头到尾,东升一直咬着比分,每次追平,21号都会出手,再次超出,教练不断的变战术遏制,但没有用。
陈放持球,南安如临大敌,岳藏上前想跟张汉晟包夹,但陈放一个灵巧的后撤运球,摆脱了包夹可能,抖手把球传给了侧翼的薛冲。
薛冲运球杀进篮下,面对两人封堵,回传给外线的杨杉。
等待多时的杨杉毫不犹豫,带着必进的信念,出手三分。
球空心入网,看台的助威声,顿起波峰。
60:56。
起势了,每一人脸上,都有了光。
南安的推进很快,但杂乱无章,士气大盛的东升众人防守极其侵略性,几次传导都撕不开阵型。
眼瞅进攻时间即将违例,岳藏从另外一侧跑出来主动要球,进行硬解。
但出手意图太明显,被薛冲看准时机,一巴掌就封盖住。
“漂亮!”东升的替补席所有人,包括后面一排的二队,全部跳起来,大吼大嚷。
掉落的球,被杨杉先拿住,他朝前飞奔,只是一步,就精准的找到快下的薛冲,后者直冲篮下,在面对退防过来,身高几乎高过他十厘米的刘梓恒,一个跳步,主动寻找身体对抗。
在空中硬生生挤出出手空间,将篮球打了进去。
“吼!”薛冲霸王步,对着篮架后的看台,肆意宣泄内心激荡的情绪。
一防一攻,薛冲彻底打疯了。
确切的说,是东升打疯了。
无数同学都往前涌,向薛冲挥手,大声喊着他的名字。
泪水,奔涌而出,薛冲觉得,就算让他现在去死,他都心甘。
我TMD,太爱篮球了!
这一刻,所有的苦和痛,都有回报。
相比薛冲的感受,其他队友也一样,他们从薛冲的身上,感受到那熊熊燃烧的火焰,那股誓不罢休要赢得比赛的决心。
看台排山倒海的呐喊助威声,几欲把南安这艘小船,拍翻在东升的海洋中。
钱永痛苦的闭上双眼,就怕起势,尤其是最后阶段。
东升彻底没了心魔,在他们心中,有21号为他们兜底,他们可以尽情的施展。
要输了!
每一个南安心中,都被这个念头笼罩。
抬头看时间,最后两分钟。
“喊暂停!”钱永必须要用别的手段,让现场冷却下来。
可事与愿违,这个暂停,却给了全场五千多名同学高唱东升校歌的机会。
“乘风破浪,扬帆远航。我们的胸怀,志在四方。”
“挺起脊梁,踏遍万难,我们的脚步,步步铿锵。”
“山高水长,梦在前方,我们的人生,注定辉煌。”
“旭日东升,光芒万丈,我们的传奇,四海飘扬。”
一遍高过一遍,一浪越过一浪,大家不知疲倦的唱着,所有人都站起来,随着歌声,挥手向前。
巍峨的看台,真的像座高山,喷薄着无尽的压力。
这个暂停没有冷却气氛,反而让整个东升,从狂热升华到了神圣。
老校长的热泪,再也抑不住,他对旁边的人激动道:“这样的活动,以后要坚持搞,要认真搞,看看我们的学生,我们的孩子,多么可有朝气。”
钱永从内心深处,涌出无尽的无力感,他想赢,没有人想输,但他现在想破脑袋,都找不到赢的可能。
当裁判的哨音响起,南安队员再次登场,看着他们的背影和步伐,钱永心沉入了深渊。
所以,当陈放就在他面前,用一个三分,再次射穿篮网,他的脸上,甚至没有表情变化。
岳藏还在坚持,他不在考虑其他人,拿过球就往前场冲,面对薛冲的防守,一个顺步突了过去,在岳纲补防前,急停跳投。
篮球砸在后框,弹起,被何朗拿下篮板。
他寻找快下的队友,而在他视野里,四个红白身影像离弦的箭,向前在冲刺。
“球!”他大吼一声,奋力扔出。
“嘟嘟!”尖锐的终场哨声吹响了。
快下的众人这才惊喜的发现,原来,比赛时间到了。
65:56。
东升,赢了!
“队长,我们真的赢了!”杨杉抱住岳纲,大哭起来。
“哭啥,瞧你这点出息,我们还要赢更多的球!”岳纲哽咽了,他得偿所愿了,这三年,第一次在主场,在同学面前,赢了球,给了他们快乐,一刹那,三年来的委屈,全部涌了上来。
薛冲抱起了陈放,肆意狂笑。
更多的人,涌了上来,围住了他们。
白龙,楼庆,葛远跳下了看台,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笑什么,只知道,自己很开心。
“葛远,我们以后也要在这里,赢球!”
“嗯,我们一定可以做到!”
“对,我们三个人,总有一天,我们会是这里的主角!哈哈!”
沸腾的欢呼,无处不在,整个校园都在欢腾中。
“赢了,我们赢了!”
所有同学都在跺脚,蹦跳着,一种奇异的共鸣在回响,在校园,在看台,在每一个人的内心。
无法形容的喜悦在内心肆意,这不是一场重要的比赛,甚至来说,在南阳高中联赛,都摆不上台面。
但对于经历了这场比赛,亲眼目睹的人,这将是他们人生记忆里,哪怕过了十几年,都能在同学聚会,拿出来滔滔不绝回忆。
这场比赛,已经烙印在青春里。
这一刻,青春被篮球具象化了。
用主裁判赛后握手那句话来概况。
“这是我有生以来,吹过最精彩,印象最深刻的比赛,感谢两队。”
感谢南安,感谢东升,感谢所有到场的朋友。
赢球不是终点,是一次喜悦奔向下一个幸福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