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封上面这几个字透露出来的信息很多。
而明晃晃写着的养女两个字,更是让贾琮一脑门子问号。
秦可卿是隔壁东府的贾蓉的媳妇,不过在贾琮跟着去扬州之前,秦可卿便已经不幸离世。
秦可卿的父亲是营缮郎秦邦业,是清寒之家出身。
这样的身份能够嫁到显赫的宁国府来,着实让无数人艳羡不已。
然而在她嫁过来之后以及去世的这段时间里,她的身份都是毫无疑问的秦邦业家嫡女。
秦邦业的营缮郎不过是工部的一个小官,以此官职嫁个嫡女过来便已是高攀。
若是让外人知道嫁的是个养女过来,那无疑就是在挑战贾家底线。
贾琮这个时候打开了信封,掏出信纸。
铺开一看却惊讶的发现,这上面虽有淡淡书写过的痕迹,但却不见一个完整的字。
“莫非是在那地牢里放的时间长了?这字迹也被销蚀掉了?”
贾琮正打算仔细探究个一二,然而这时候却响起了敲门声。
于是他忙不迭地将信塞到了一旁的一个瓷瓶里。
“来了来了。”
检查一遍发现没有什么漏洞之后,他这才整理了一下仪态,过去把门打开。
开门一看,来的竟然是之前站在老太太身边的丫鬟晴雯。
“琮哥儿,我们回去的路上遇到一家裁缝铺,老祖宗想着你在此处也没个新的被盖,便直接让人买了两床被子,差我给送过来。”
“如此,到谢过晴雯姐姐。”
看见美女了,贾琮自然是要嘴甜一点。
“你倒是个奇怪的,旁人遇到这事儿,肯定得先谢过老祖宗才是,你可倒好,把我这一个跑腿的丫鬟给捧上了台来。”
晴雯本就是个不怕生的,再加上赛马那天她本就与贾琮接触了一阵,心里对这个行事果决潇洒的公子哥多了不少好感。
因此现在遇到了给贾琮送东西这事儿,她开口说话便没了顾忌,直白的显着自己的直率。
“老祖宗那边自然也是要谢的,可晴雯姐姐既然已经来了面前,又哪里有先冷落了你的道理。”
花言巧语嘛、甜言蜜语嘛,说几句俏皮话,那对于土木人来说,同样也是手拿把攥。
“你自是个怪会拿人戏弄的,可偏巧了,老祖宗还让我专门过来照顾于你,这却是到何处说理去。”
贾琮没有摆出主子的势,晴雯也没有摆出丫鬟的样子,这俩人站在门口这一唱一和,竟仿佛一对姐弟一般。
听到晴雯说专门来照顾自己,贾琮的心里自然是美得跟开花一样。
虽说他现在叫晴雯一声姐姐,但实际上他俩年龄不相上下。
眼见这美女“水蛇腰,削肩膀”模样标致不说,身上那股利落劲儿,就叫人十分喜欢。
两人下来又闲扯了两句,贾琮这才知晓。
原来是前几天,也就是他跟贾琏护送着林黛玉回来的那一日。
晴雯跟贾宝玉不知何故起了冲突,贾宝玉一气之下便打发晴雯去老太太那边送个东西。
结果晴雯刚来到老太太屋外,就听得里边人汇报说是政老爷正在祠堂教训一干孩子。
于是晴雯便跟着老太太一块儿去了祠堂,后面宝玉也闻讯过来,见老祖宗被气得够呛,他便叮嘱晴雯留下好生照顾。
只是没想到后边老太太情绪平复了一下,问起了晴雯缘故。
听到事情原委之后,哪怕平时无比偏袒宝玉的老太太都觉得这回是宝玉错了。
于是她便让晴雯先留在自己这边,横竖晴雯原本就是赖大家送给贾母的丫鬟,回来照顾老祖宗倒也熟悉。
之后老太太看得出来,晴雯心情一直不好,索性便借着这次机会让她来这边散散心。
“我住在隔壁的馒头庵,你若有事要找,便过来告知我一声。”
晴雯说完,进到房内给贾琮重新收拾了床铺。
“你也是个自讨麻烦的,老太太原本都打算准了你三个月的工期,你倒可好,非得在这儿逞能。
到时候看两个月一过你这菩萨像如若要修不起来,那才是惹了天大的麻烦。”
旁的丫鬟或许不敢跟主子说这些话,但晴雯自是不一样的,更何况她这是真心替贾琮担忧。
“我想问你,你现在可否有了悔意。
若果真如此,依着我对老太太的了解,你此刻跟着我一块回去,当着老太太的面说说委屈,这件事儿倒也就对付过去了。
府里这么多老爷,谁又还能真指望着你这个小娃把这么大的事给办妥。”
晴雯一边收拾一边劝贾琮早点服软,她虽然只是个丫鬟,但来了久了,府里的事情倒也算是有所了解
“谢过晴雯姐姐关心,不过这事情吧,终究是已经应下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再说了,此次本就是我虔心为老祖宗请愿,如今便只有知难而上,又哪有知难而退的道理。”
晴雯的意见贾琮虽然不予采纳,但晴雯的好意还是让他的内心觉得暖暖的。
“哎,你愿意搅和就搅和吧。到时候你真过来做上三年的和尚,对你这猴一般的性子倒也未必是件坏事。”
“对了,前儿个我过来之前,林小姐托我给你带一封信。本来早应该给你,但那个时候家庙里乱哄哄,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间。
你现在知道这事儿,可不准怪罪我。”晴雯单手撑腰,摆出了一副倔强模样。
“晴雯姐这说的是哪里话,劳你跑这么一趟,我还得谢你才是。”贾琮说完还像模像样的给晴雯行了一个士子礼。
他这一本正经突然来的动作,直逗的晴雯在一旁哈哈大笑。
说话间床铺已经收拾好了,见一应物事全部归置整齐之后,晴雯这才放心离开。
只不过在打扫的过程当中,晴雯将那个放有信封的花瓶挪到了窗户的另一边,这小小的动作,让贾琮倒是颇为紧张了一番。
晴雯走后,贾琮立刻把信拆开。
刚一展开,林黛玉那娟秀玲珑的字迹,便让人有一种沁入心脾的美态。
其间似有幽兰之韵,又含翠竹之节,撇捺横竖之间,满是婉转的情思以及风流的才情。
“这会子被关到家庙里,想必你也知道怕了。你这糊涂人,没事儿偏给自己染上如此麻烦来。
不过你也莫要生太多怨气,府里规矩多,谁还没个行差踏错的时候。
你就当是再次偷得浮生几日闲,好生反省自己的莽撞。
等你解禁了,可不许再调皮捣蛋,趁此机会多听点佛经,也好让你将来少做几首歪诗。”
贾琮看完之后,直抱着这封信傻呵呵的笑。
随后一时间,他的诗性竟还真的上来了,于是他提笔便在这封信的背面写上
“平生心愿两沉沦,瘦三圈肚子,死一片高人”
这几句牢骚话写完,贾琮只觉得自己从上到下的通畅。
林黛玉的信看完,贾琮本想拿出那封无字书信再琢磨一番。
碰巧这个时候外面又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叔父在吗?”
“真是想着曹操,曹操就到了。”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贾府草字辈远房子孙,人称“三房里的老四”的贾芹。
贾芹的母亲之前为他谋求了一个管理小沙弥、小道士的活计。
这活儿看上去很是一般,毕竟家庙本就远离府里,再加上和一群出家之人打交道,哪有什么油水。
但实际上,这里边的门道一点不少。
单就能到一地做个主子霸王,就已经是贾芹这种远房子孙评述里敢想不敢求的好事。
他今天本在城里风流,不在此处。
一开始听人说老祖宗带着两个大老爷跑到家庙里来,他更是连青楼的门都不想出,这样的天大的麻烦对于他而言,自然是躲得越远越好。
可是当他的花酒才喝到一半儿,又猛然又听人过来说老祖宗把一个孙儿留在了铁槛寺里,这让贾芹的心一下就给揪了起来。
旁人不知道他在庙里都做了哪些好事,他自个儿,那是清楚无比。
今儿个进来了一公子哥过来主事,那他到底也是应该先来拜个码头才是。
“叔父,我是贾芹。”
贾芹本就是草字辈儿的,虽然他比贾琮要大上不少,可谁让人家是玉子辈的,你这到底出了门就要矮上一辈儿。
“是你呀,侄儿既然来了,那便请屋里坐。”
贾琮面带微笑推开门,随即也不伸手去迎,就只是动动嘴让贾芹自己进去。
他这样做一方面是要摆个长辈的架子,另一方面也是想通过这刚一见面的气场,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毕竟前两天贾琮在地牢里面可听的真切,这个家伙竟然敢拉着一众和尚在家庙里面聚赌。
他现在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借着贾芹的手来做事,那么首先便要先把这个同样胆大的家伙给唬住。
不过对于眼前这个小屁孩儿如此做派,贾芹倒也是见怪不怪。
他这个身份生活在大家族里面,招人白眼儿都是常见的事儿。
贾琮虽然只是一个庶子,但再怎么说也是个公子哥与他贾芹的身份相比,那是高出不少。
这样的人别说轻慢自己,就是骂上两句贾芹这边也只能挨着。
贾芹走进来之后,也不管贾琮让不让自己坐,他奔着一旁的椅子就走了过去。
到底他是个大人模样,拘谨是要的,但也不至于过分拘谨。
只是没想到他屁股才刚挨到凳子上,就听着那边的贾琮突然问话。
“敢问我的好侄儿,平日里跟你一起赌博的小和尚小道士,你能指挥得动多少人。”
贾琮此话一出,贾芹的冷汗顿时就从脑门疯狂的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