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来到现场的时候,磨盘已经从那人身上被挪开。
现场倒是没留下什么血迹,只是那人大腿中间的部分,肉眼可见的一处被压断的痕迹。
“他叫什么名字,可还有家里人。”贾琮上去探了探鼻息,发现人还活着,只是疼的昏死了过去。
“他叫薛冰,是个孤儿。”王兴走过来答道。
“他8岁那年快饿死了,跑家庙来讨口吃的,色空大师见他可怜,便收到了庙内做了个沙弥。”
王兴探了一下薛冰的脉搏,眼里满是哀恸。
腿上被砸成了那样,即使脉搏跳的再有力,终不过是在倒着数日子活罢了。
“要不去城里找个医师把腿锯了,这样要是他能撑过这段日子,怕是还有一条活路。”
王兴抬头看向了贾琮,他这样的动作有两层意思。
一来是这么大的事情,现在必须要跟能拿的住事的人讨论意见,因此贾芹就被他直接无视掉。
二来就是请医师做这种事情,一笔不菲的诊金是少不了的。
涉及到出钱,那么也就只有贾琮这个贾府的公子有这个实力。
“听你语气,你以前经历过这种事情?”能随便说出截肢这种手段的,大概率不是普通人。
“这……以前在村里看人给牲口这样治过病。”王兴略有迟疑,随即眼神游移的答了贾琮的话。
王兴的这句话一听便是临时编纂出来的谎言,村子里的牲口但凡伤成这样,等着下场便只有拔毛烧水这一条路可选。
不过贾琮这时候却也没有计较此人话里的虚假,让人找来一把剪刀来便把薛冰大腿上的衣物全部剪开。
随即他伸手向凹陷处摁了下去,这时候哪怕是昏迷中的薛冰,身体也本能的剧烈抖动了一下。
探完伤情之后,贾琮长舒了一口气。
问题不大,骨头只是被砸断了,没有被砸的粉碎。
之所以伤口处看起来那么的吓人,是因为其附近的肌肉组织和脂肪组织被砸到凹了下去。
“截肢倒是不必了,不过医师还是得请的。”
贾琮蹲在地上,把自己的披风卸下来给昏迷中薛冰盖上,随即便让人把薛冰抬上一副简易担架,先送归他屋中养着。
确认人暂时没事,之后贾琮回过头来目色严厉的看向了贾芹。
“怎么回事。”
“侄儿也不知道,昨个下午听了叔父的话,便立刻去找了商家洽谈购买磨盘和牲口的事,谈妥之后,今天早上便领着人将一应货物拉了回来。
一开始都还好好的,卸磨盘也无非就是大家伙费点力而已。
可谁知,就当薛冰他们那一组卸磨盘的时候,却横生了这般变故。
那拉车的牲口突然不听使唤,几个人才把磨盘从车上抬了一半,那牲口嘶鸣着往前一冲,磨盘另外一半没人去扶,便失了平衡,整个囫囵砸在了薛冰的大腿上。
那时间侄儿正在一旁与随货而来之小厮谈交割之事,冷不丁听的那边一声惨叫,这赶过去才知道发生了何事。”
面对贾琮那分明带着呵斥之意的逼问,贾芹着实满脸皆是委屈与无奈。
“请医师这事儿你去操办,一定要请最好的医师回来,这件事上不要担心花钱多与少。”
此时眼瞅着已到了午时,贾琮索性下令,让所有人今天都回屋休息去,全当是放上一天假。
他自己则是去了薛冰的屋子,一直等到医师过来,这才让人找了些竹板过来做了简易的骨折修复手术。
伤口用三角巾固定,贾琮用手顺着骨头断裂的地方找准裂痕之后,便用竹板将其夹紧。
原本贾琮找这个医师来,纯粹是让他开几副外用内服的药而已。
医师来检查了一番伤势之后,本来也不敢动手,但看到贾琮这般大胆却又生疏的动作之后,他忙把贾琮叫停。
“还是我来吧。”紧接着在贾琮不可思议的眼神中,这位姓孙的医师极为熟练的就将薛冰的伤口完全固定妥当。
“却不知孙医师先前在何处高就?又是于何地学得这般治骨伤之妙法?”
贾琮面带崇拜的问道。
“实不相瞒,在下以前也是乡野村医,给牲口治病时惯用这些手法。
往日此举,绝不敢用于活人身上,今日见公子大胆施于人身,我这才没了顾忌。”
一天之内,这已经是贾琮第2次听见给牲口用这个方法治病。
见孙医师不愿实言相告,贾琮依旧不好过分逼问。
“敢请孙医师在此多住几日,待我这朋友身体完全康健之后再行离开可好。”贾琮说完,既然孙医师面露难色,便跟着又补充了一句。
“酬金方面您不用担心,您只管开个价,我自照付钱便是。”
土木人最怕的事情便是工地上出了人命,一方面是出了人命工程就要延期。
另外一方面更为重要的则是,工地上真真的出了一条人命,这个人今天早上可能还跟你一块儿吹牛打诨,这会儿躺在那里就不见了动静。
这事放在谁的身上,都不是个轻易能渡过去的坎。
他贾琮现在既然当了这个甲方,便不能让那种丧尽天良、置人命于不顾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眼前。
只不过他的这个提议却被孙医师给婉拒了。
“公子好意,在下替病人心领。不过他这个病并非一日两日之功,在下居于贫巷之中,那里还有无数病人等着我去医治。
倘若只顾得公子这一边,钱虽然拿的更多,但良心上却是过意不去。”
说完这些,孙医师觉得这样说好像有些不太委婉。
于是又补充道:
“在下的医庐距离贵寺不远,但有需要,公子自遣人来说,我即刻过来便是。”
贾琮见状,也不好强留,只好取了诊金,先付给孙医师,双方便先行告辞。
晚间时候,消失了一天的色空大师终于来了。
见了人家主持的面,贾琮先是上前道了声歉意。
谁知色空大师却表示,这是这孩子命里注定的劫数,与贾琮关系不大。
他这一说法,反倒让贾琮更加愧疚。
而色空大师接下来说的话,则让贾琮更加茫然。
“公子今后不要再找那位孙医师,他与这孩子命格相冲。
命相冲者,必生祸端。”
说完,色空大师也不等贾琮反应过来,便带着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表情,摇着脑袋离开了。
当天夜里,贾琮几乎是一夜没睡,他隐隐有种感觉,色空大师说的话里面还有别的意思。
参悟了半天参不透,一直等到外面渗进来一道微光,贾琮这才意识到自己又把夜给熬穿了。
而今天同样不等他翻身起床,外面又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这次的敲门声来的十分诡异,虽然节奏略显仓促,但敲门的动静却很微弱。
虽然明知道自己待的是寺庙这种诸邪莫近的地方,可这诡异的响动还是不由得让贾琮竖起一身汗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