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这高声的‘冤枉’，不但把这位年迈的长安府尹吓了一哆嗦，其他一帮跪着的一群人也都是诧异的抬起了头来。
“笔吏何在！”老大人朝着空气一声吆喝，很快就有一个文书打扮的小吏，执笔蹲在一旁准备记录。
“咳咳！既然有人喊冤，那依着我大周的律法，本官现在就给你一个申冤的机会。
不过话可说好，若真的是冤情，本官定将依着证据酌免。
可若只是虚张声势搁这里胡言乱语，那一通杀威棒却是免不了的。”
长安府尹清了一下嗓子，抬头扫视了一下周围所有人。
随即又把目光转回到贾琮身上，小声叮嘱了一句：
“这回小声点儿。”
贾琮闻言立刻露出了一个自己省得的表情。
“回府尹大人话，在下……
那个府尹大人，他们控诉我的罪名是什么来着？”
贾琮年轻的小脸上，挤出了一个萌萌哒的尴尬表微笑。
“嗯？”
长安府尹这么些年，自然什么世面都见过。
但像面对贾琮这么直击灵魂的问题，他也不由得愣了一下。
“说你寻衅滋事、与人因为赌注问题产生争执，冲动之间便失手将人打死。”
一旁跪着的孙绍祖和何三，眼里皆是露出一阵凶狠，与凶狠间有几分遮盖不住的报复的快感。
“回府尹大人话，我不是失手将他打死，我是故意的。”
‘嚣张，太嚣张了’，长安府尹胡子一飘，而其他人此刻眼中更全都是不解。
“孙兄弟，这家伙是不是疯了？当着府尹大人的面，竟敢如此作死。
我若是他，这个时候肯定磕头如捣蒜，求这位老大人法外开恩。”何三一脸疑惑的冲着孙绍祖问道。
“这还用问？若他不是疯了，又怎么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作出把终身王孙子打死这种嚣张事来。”
孙绍祖面色阴沉，伏地的双手更是不知何时，已经在草料场的黄土地面上挖出一道长长的指痕。
他心中对于贾琮的恨，可见一斑。
“大胆狂徒，还不从速将你所犯之恶行全部招来！”
长安府尹目色一凝，冲着贾琮伸手一挥，袖带随摆，又掀起黄土一阵。
观府尹大人此时已然动怒，孙绍祖在心里默默喝了一个彩字，手指也忍不住再次用力。
何三虽未动弹，但也是眼前一亮。
而一旁的贾环，更是急的把刚在心里编纂好的半句话都又给搅混了过去。
另一旁的晴雯，直接听得呆了。此刻，远远望着贾琮的她目光无神、呆滞在那里。
手上惯常挽着帕子的动作，也不知何时停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暴揍于他，非是为了一己私利。”
贾琮继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坚定无比。
“哦？说来听听，若依旧是狡辩之词，杀威棒即刻就打。”
“在下满腔怒火暴揍于他，是为了为百姓出口恶气，替那些被他马蹄欺凌的百姓讨要一个说法！”
贾琮说着站起身来，眼神望向那边被小厮包裹的孙昭，全然是一副马上又要再冲上去继续动手的模样。
不过他的动作刚刚有了苗头，身后两个衙役便过来将他死死的拉住。
“有这么一回事？”
府尹大人一听，原本懒散随和的模样，瞬间正经的跟要上朝似的。
“你先说说，百姓受何欺凌，他又通过何种方式袭扰百姓。”
“半刻之前，此贼纵马跃入北边仓库，全然不顾彼时数千百姓正在那里赶集。
其战马铁蹄所到之处，周遭小贩辛苦维生之货物，尽被踩入泥土。
来此交换物资之百姓，更是受其冲撞，伤的伤、哭的哭。
惊恐之中无数孩儿泣声如浪，慌忙之际多少老者躲避不及，跌倒翻折不计其数。
如此大恶之人，如此无礼之辈，如此犯法之徒。
贾琮作为圣人弟子，天子门生，若遇此邪恶歹徒不仗义直行，不替陛下子民伸张正义。
空留着这一具明哲保身的皮囊，又有何面目，以对圣人、以对天子。”
贾琮的时候一会儿朝东拜拜，一会儿朝北行礼。
虽然他不清楚孔庙的位置具体在哪里，但他这一番动作做出去，那长安府尹可看得真切。
凭着脑补便已经想明白，贾琮这是在告祭夫子，也是在遥拜天子。
“好！若果真如你所言，这份壮举，当得老夫一份褒扬。”
府尹大人一看，这个贾家的小娃还挺会来事儿，知道遇着问题不能死扛，单就这份机灵劲儿，便是其同龄人中所罕见。
“大人明察，此贼方才之言，都不过是为了减轻自己罪责而信口开河。”
“大人，百姓确有所损，然真实情况绝非其所言那般酷烈。
他这就想是为自己杀人找一个借口，大人千万莫要轻信。”
孙绍祖这时候急的汗都出来，也不知道是虚的还是累的。
汗珠裹挟着泥土，在他脸上画出了一道道的泥痕，此刻远远的看上去，便果真有几分似那话本中的丑角一般。
“掌嘴掌嘴，两个愚鲁之辈，竟然也敢在这里对本官指手画脚。”
长安府尹烦躁的一挥手，抽嘴巴的声音混合着那二人带着不甘的惨叫，又开始连绵不绝的响起。
“不过贾……你叫什么来着？”老大人眉毛微挑，似是在思考这个复杂的问题。
“在下国子监监生贾琮。”贾琮动了小心思。
“哦，你也是捐出来的读书人。”
长安府尹一脸不屑。
贾琮心里惊叹，自己这回真遇到对手了。
“不过贾琮，这俩人虽然聒噪了一些，但本官觉得他们说的有理。”
长安府尹松散的眼神，在这一瞬间骤然变得精明起来。
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透露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相符的干练。
此刻当他凝视着贾琮的时候，贾琮直感觉，仿佛这双眼睛有一种直视灵魂深处的力量。
“天下自有公理，琮秉着一片公心，不屑自证，也不必自证。”
贾琮此刻傲然自立，本就俊逸硬朗的面庞，此刻在被风吹起的衣摆衬托之下，更显得气度非凡。
他眼神冷峻，似有千般思绪流转其中；
身姿如松，一股不屈的傲气，正与突起的狂风作着对抗。
“你说的再有理，可本官办案，终究讲究的是切实的证据。”
“大人请看，被欺压的百姓，他们来了。”
众人顺着贾琮手指的方向望去，草料场那一头的地平线上，赫然出现了一个个灰头土脸，却又极其鲜活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