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此刻透着火光,贾琮能瞅到上边依稀模糊存在的书写痕迹。
但无奈,毛笔是软笔书法,留在纸张上的字迹本就极为清淡。
再加上这封信,明显是有人刻意要隐藏什么的结果,贾琮费劲巴拉对着灯光瞅了半天,最终只从其中看清一个‘灰’字。
以及半个模糊可见的‘珍’字。
然而就当贾琮瞪大眼睛,准备继续从这飘渺的字迹当中再识别出个一二来的时候。
却突然又传来了有人轻声敲门的声音。
“谁?”贾琮立刻侧过身来,将信纸重新塞回到了花瓶里面。
“公子,我是王兴。”
贾琮推开门一看,王兴正戴着一个大大的斗笠,在门口恭敬的等着自己。
“进来说话。”贾琮探出脑袋瞅了瞅周围确认没有人跟踪王兴之后,这才慢慢合上了门。
“深夜拜见,多有叨扰,还请公子见谅。”
王兴摘下斗笠,躬身行礼。
“坐吧,来找我有何事?”贾琮的语气不咸不淡,目光也没有流露出特别强烈的情绪来。
“我有事要告于公子知晓。”
王兴稍作犹豫,尽管已经下定了决心,但这个时候想要开口,却也并非十分容易。
“我这里是独门独院,想要隔着地方窃听,未免有些太过折腾。”贾琮给了王兴一个定心计。
“公子可知,前几日窑炉倒塌,以及牲口皆是老弱病残之事,皆是贾芹所为。”
王兴说话时目光紧盯着贾琮,不过贾琮却是淡定的坐在那里喝着茶,眉眼含笑的看着王兴,并不说话。
王兴明白,这是在等他摆出证据来。
“实不相瞒,窑炉倒塌一事,是我们队的人干的。
故意买些老弱病残牲口的事儿,贾芹行动之前,也曾与我和胡轲二人一同商议过。”
王兴的面色十分凝重,全然是一副方才才咬牙做了重大决定后的肃然。
此刻将把这些积压在心里的秘密说出来之后,虽然心里依旧挂着紧张,但一块大石头落地到底还是让整个人通透了不少。
透着闪耀的烛光,王兴脸上的那么一股松弛,也被贾琮看得一清二楚。
“我知道这些事情是贾芹故意干的,只是没想到,你在其中竟然发挥了如此重要的作用。”
贾琮听到如此震惊的消息之后,表现的依旧很淡定。
他的淡定完全出乎了王兴的意料,甚至让王兴先前备好,要如何效忠于贾琮的誓词,这时候都突然没了用武之地。
“还请公子责罚。”
王兴从椅子上撤了下来,单腿跪在地上,双拳举过头顶拱手行礼。
“我为什么要责罚你?”
贾琮依然是不咸不淡的语气。
“这这……我做了恶事,坏了公子的工程。”王兴抬起头来,眼神中又添了几分惊愕。
“看你这架势,从前也是行伍出身?”
其实早在贾琮第一次见到王兴的时候,就曾看出来,这个和尚的气质与周围人明显不是一个画风。
非但没有,大多数小沙弥身上惯常所拥有的那份慵懒,更是多了几分雷厉风行的硬朗与果决。
毕竟能在一堆物件当中果断选择夜壶做武器的,不但能豁得出去,更证明是个有心计的家伙。
“说来惭愧,家父乃是军中老兵,自小便以军人标准要求于我。
只是十岁那年父亲不幸横死,母亲也随之疯了没多久,便随父亲而去。
我没了生路,后来颠转流离来到京城想讨个活法,最终被人牙子看上,最终给卖到了西山中的慧觉寺。
后来又不知怎么地,身契转到了铁槛寺这边。”
王兴一五一十的将自己过往的经历全盘托出。
“你说了谎。”贾琮放下了杯子,不过目光却依旧淡然。
“还请公子指教。”王兴面露不解。
“杀过人吧。”
贾琮此刻轻飘飘的一句,却让王兴的内心瞬间掀起了滔天的波浪。
他仔细翻找着自己刚才说的每一句话,却始终没有分析出话里的任何漏洞来。
“不必惊讶,早在你那天举着夜壶博个战神之名后,我便对你多有观察。
你平日里掩饰的极好,但杀过人的人眼里所含的那种戾气,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
贾琮此刻站起身来,直接走到了王兴的面前。
此刻他站着,王兴跪着,加上他故弄玄虚的语气,一种天然的威压便被狠狠的枷在了王兴的身上。
短短一会儿的功夫,王兴的脑门已经涌出了一层冷汗。
自己压在心里已久的秘密,这么些年来还是有人第一次能够直白的揭开这个伤疤。
一块掩盖已久的伤疤揭开的一瞬间,带来的绝不会是痛快感。
“不用太过惊讶,杀人这种事儿,我也有经验。”
贾琮这时候对着王兴一挥手,示意让他起来。
而王兴则是被贾琮这句话又给震的半天脑子转不过弯来,连贾琮发出的信号都没有接收到,依旧瞪大眼睛跪在那里。
他很想把贾琮说的这句话当做戏言,但这个一眼看穿自己伤疤的家伙,现在很明显没有跟自己在开玩笑。
“我爹被他们逼死之后,他们还上门来要夺我们孤儿寡母的田产。
我一时气不过,便趁着一天晚上,拿刀,从他们家男人开始,把一家六口全部结果。”
此刻再回想起当初所做的那件疯狂的事,王兴的身子依旧被气得发抖。
“一个十岁的孩子,能一口气杀六个人?我不信。”
见王兴自己不愿意起,贾琮也没有多说,转身走到了自己书桌旁。
“公子这般富贵人家的孩子,说自己杀过人,王兴也一样不信。”
“信与不信都由你。”
贾琮嘴角升起一抹神秘的笑,随后他从桌子上掏出一本册子,丢给了王兴。
“我只上过一年学,识不得许多字。”
看着这本文册上面密密麻麻写着的笔记诡异的字,王兴不禁抬起头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仔细翻翻,有些东西不需要你识字,你一定认识。”
王兴闻言,虽然依旧面露疑惑,但也只好老老实实的把册子摊开,一页一页翻找了起来。
最终在册子靠后面的位置,一张熟悉的纸条骤然出现在了王兴的面前。
而果然如贾琮所言,这张纸条上的字虽然王兴不全都认识,但抬头的卖身契三个字,以及最后面写着的王兴二字,一下子就让这个杀过人的壮汉,眼睛中写满了惊讶与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