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隆隆向前，车上的贾琮跟张老府尹玩起了一出大眼瞪小眼的游戏。
“老夫就想知道你到底怎么想的。”
“回府尹大人话，我冤枉。”
“你要冤枉，那老夫被你害着在今年的考评上多记了两笔祸事，还是陛下最痛恨的纨绔闹事，那岂不是更冤枉。”
“纨绔纨绔，他们只知道享乐，我这在家庙里苦哈哈的干了两个月的活，又如何能配得上这样一个称呼。”
“纨者，细绢也；你瞅瞅你现在穿的衣裳，到底是布衣还是纨绔。”张大人眼皮一抬，不屑的回道。
“……”贾琮低头一看，今儿个还真忘了自己着实穿了一身纨绔。
前一阵儿在家庙里干活的时候，他都穿的是一身短打装扮，虽不说都是什么粗衣烂布，那到底也没有穿着绫罗锦缎去干活。
今天本来是他贾琮露脸的大好机会，家里一干人等都要来，再加上本就是祭祖，也就难得把他这身公子衣裳又给拉了出来。
“现在没话说了吧，老夫在长安府干了这么多年，像你这样有几分机灵的不是没见过。
但大多都如同天上的流星一般快速闪过，泯于众人。”
张府尹的脸上闪过一丝慨然，活得久了就这一点不好，看着周围的人那短暂的人生，你忍不住要为他道一声可惜。
“所以老大人如此关照于我，就是爱惜我的才能，不想让我如同流星一般划过？”
贾琮继续露出一张萌萌哒的脸，装着可爱，装着无知。
“你有个屁的才能。”张府尹没好气的瞪了一眼。
不过随即他就意识到，说这句话仿佛是中了这娃娃的套路。
“谁说要关照你，老夫就念在你这儿有女眷，想让你回衙门受审的时候体面一点。”
贾琮方才的话里有两层意思，张府尹只堵了一头，这时又赶快把另外一头接上。
“民女谢过府尹大人。”
晴雯这时候见话题谈到了自己，一直紧张的她下意识的就冲着张懿德行礼。
小民见官，本就担着十分小心，贾琮与府尹大人之间那毫无顾忌的讲话，更是把一旁的晴雯惊的一愣一愣。
“别谢本官，要谢就谢你旁边这位公子，冲冠一怒为红颜，今儿的消息传出去之后，他明儿回去还不知道要挨多少打。”
张懿德抬手示意晴雯不必拘谨，随后又迅速转过头瞥了贾琮一眼。
晴雯一听这话，原本稍作松懈的脸，这个时候再次变得紧张起来，一双杏眼满是心疼与担忧。
不过还没等晴雯开口求张懿德替贾琮说几句好话，旁边的贾琮却嬉皮笑脸的看向了张大人。
“老大人的意思是我明天就能回府里去了？”
此话一出，张懿德原本摇着扇子的手瞬间停下，眼神里有几分看妖精的光彩。
“明儿这个词，不单单是表示第2天，通常也是指在其后的某一个日子。”
“老大人，我是受害者，您不能把矛头都对准我。”
“那个姓孙的已经被你打到脸都变形了。”
“那也是他咎由自取，我完全是正当防卫。”
“我总得给朝廷一个说法。”
“朝廷也要讲是非曲直、尊老爱幼。”
“你以为本官是在害你？”张懿德的眼睛猛然瞪得老大。
“谁家好人常往府衙去跑……”
“所以你的意思是老夫跟着一般衙役都是歹徒？”
“老大人不要乱猜解嘛，我平时是最尊敬老大人的”
贾琮此刻之所以和张府尹在这儿瞎扯，完全就是想要打探情况。
晴雯被人绑走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透着蹊跷。
且不说晴雯作为家里的一等丫鬟，虽然身份低了点，但生活条件可比外边的普通百姓要好太多。
再加上晴雯现在服侍的是老太太，老太太最讲究规矩，对于身边的人只要你不乱来，便不会苛责对待。
这样一种状态之下把人赎出来的动机就非常可疑。
晴雯的家里原是遭了祸事，父母都不在了。
贾府里的厨子多官，并非晴雯的直系亲属，而是姑舅家的表哥。
这样一层关系又怎么可能花下大价钱将晴雯从府里赎买回去，要知道多官都没有钱把自己赎出去，又如何能顾及得上旁人。
这里边更让贾琮觉得诡异的，则是这一套流程办的是如此之快。
一等丫鬟的身契，那都是捏在赖大这个荣国府大管家的手里。
而这一回他们很显然是绕过了老太太，直接去找的赖大。
最后也没有稍作喘息，便立刻把人送到了孙绍祖这里，若说这里面没有诡，怕是只能糊弄三岁小孩。
“我知道你的意思，无非就是想从老夫我这里套出一点话来。
没错，老夫这还真就掌握了一点不一样的消息。”
话说到这地步，府尹大人也不装了，原先的松懒一瞬间全部消失，三品官应有的威势重新凝聚到了这位老大人的身上。
“那酒馆不是孙绍祖的，或者说，整个隆庆坊都是忠顺王府的产业。”
“谢过大人回护之恩。”贾琮这刻真正诚心的行了一礼。
“老夫此举的本意，并不是为了保护你。”
贾琮微微一怔：“愿闻大人高见。”
张大人捋须道：“不过是为这世间公理尔，你且好自为之。”
……
此刻在忠顺王府里，一个小厮慌忙的从后门跑进家中，冒失的动作连番撞塌了两个灯架，这才跌跌撞撞的停在了一位公子哥的脚下。
“公子，孙绍祖被人打废了。”
孙昭一听这话，眼神也立刻冷了下来。
“动作竟然如此之快！你们里边是谁走漏了风声。”
孙昭怒目相视，周围的人等，皆噤若寒蝉。
自从这位公子哥莫名其妙从老王爷那里得到了一个管家的执事之后，原本见谁都客客气气，看上去温文尔雅的孙昭公子，一下子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对于府里的所有下人，他都是冷面相对。
稍有不合心意者便立刻责以打骂。
甚至那天赛马回来之后，更是将府里一个丫鬟打到吐血。
那丫鬟哀嚎惨痛的叫声，直让他那个小院子里所有的下人都觉得浑身一凉。
“禀公子，此事应是贾府那边漏了消息，那个晴雯的表哥，不是省油的灯。”
这个小厮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自己哪一个话没说对，就招了这公子哥的大怒。
“不是省油的灯？那好，既然他贾琮这么愿意来硬的，那咱就试试这自己后院的灯，是否能把他屁股后面的猴毛烧干净。”
孙昭目光冷冷的看向了门口，不过此刻他的后脊梁正隐隐作痛。
那日赛马被抢走了通灵宝玉，自己还被丢到大狱里面，如此屈辱，早已深深地刻在了孙昭心里。
更别提回来之后，哪怕自己的脸已经肿得看不出人样来，自己的祖父照样还是让人打了他十鞭子，用来警示他的无能。
现在他终于恢复好了，接下来他便要将先前积攒的所有怨恨都发泄到贾琮的身上。
“等着吧，你那个不值钱的丫鬟只是第一步，老子这儿还有更好玩的，等着你贾琮假公子呢”
孙昭此刻阴鸷的眼神，让跪在他脚边的小厮都不由得往后挪了半步。
而就在孙昭强行装出一副狠样子，决定要跟贾琮继续玩下去的时候。
不然又一个小厮眼神慌乱的跑了过来。
“公子……公子，隆庆坊那边着火了！”
孙昭听完，身子微不可查的抖了一下，眼神里也闪过了一丝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