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太太的呵斥之下，赖大已经抖得像个筛子一般。
赖大嗫嚅着，想要说点什么，却迟迟未能想好说辞，好不容易偷着擦了把汗之后，他这才紧张的开口。
“小的实不知啊。”
赖大把头重重的磕在地上，接连磕了好几个响头，额头都渗出了血来，却还没见老太太阻拦。
这个时候他自己疼的受不了，倒是重新跪在地上祈求了起来。
“老祖宗，您有话但问便是，若是小的真做了什么恶事，任凭您老处罚。”
赖大这时候又把头埋在了地上，不过这一次学聪明了，没有再磕头，只是埋在了双手之间
把老太太见状，也不打算拖延，直接开口切入重点。
“我且问你，是谁给你的胆子，没有经过了我的同意就把晴雯的身契给赎了出去。”
老太太手指向前一指，言语中的那股威严瞬间就让赖大的脸色惨如白纸。
“老祖宗息怒，这事情不是您同意过的吗？”
赖大缓缓抬起头来，眼睛里写满了震惊。
“我何时说过这样的意思，那晴雯方在这府里才受了委屈，我好不容易将人安稳到我身边来，联系上且来不及，又如何能做出如此荒唐的事。”
“那一日贾芹来找我的时候，说是奉了您的意思，我还再三问他，说这晴雯姑娘是老太太身边的丫鬟，这凭空了把人给赎出去却是为何。
结果贾芹那厮说道，说是她娘家人过来，已经求得您的同意，给晴雯许了个好人家。
我一听这是好事，老太太您既然已经点了头了，我这个小小的管家又如何敢在从中作梗。
为了不耽误这段良缘，我得了信儿，便火速把这事儿安排了下去。”
赖大现在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言语之中的恳切，让人一点都把这个问题怀疑不到他头上来。
但若是放在寻常的府里，他这段演技或许还够，可现在在堂堂的国公夫人面前，他的这点把戏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你这一下倒是把自己身上的担子推得干净，你这些鬼话瞒得过其他人，却唯独骗不得我老太太。
府里的一应人事调动，哪个不需要你们老爷点头才行。
这么些年了，我在我的小院里深居简出，你几曾看见我亲自下令插手过这些事情。”
赖大这时候立马换上一副惊恐的模样，在地上跪着接连往前爬了好几步，抬起头来，一脸懊悔的看见了老太太。
“老祖宗，您现在这么一说，我才猛然想起来，这都是被那奸人所骗。
原本贾芹来的时候我就不太信他，这家伙早先就被派到家庙里去管一众小沙弥小道士，平日里也多只与东府那边有所往来。
可那一日我一听了他顶着老太太的名头，我心里的那点儿防备便也立刻松了下来。
原以为这是一桩好事，再加上多官那厮也跟着过来一同附和着说了谎话，小的这一想，人家亲哥舅都同意了此事，老太太也点了头，我再从中作梗，未免显得有些太过凉薄。
谁曾想，我这一分蠢笨的心到被那两个贼人给相利用了去，竟然闯下这弥天的大祸来。”
说着赖大本来还想继续磕头，可脑门上传来的轻烈的痛感，却让他怎么也下不了这个决心来。
于是乎，只好换种方式，一个接一个的巴掌，猛烈的扇在自己的脸上。
可他等来的结果依旧和之前磕头一样，任他在一旁再怎么疯狂的抽打着自己的脸，这边的老太太和贾琮依旧不为所动，只是冷眼看着他的表演。
现在扇了得有十几个巴掌，左半边的脸已经肉眼可见的肿了起来之后，赖大意识到再这样下去，自己今天可能真交代到这儿了，便只好强忍的疼痛再磕了一头，然后重新抬起头来。
“今天被老祖宗您叫来这么一训斥，我才意识到自己犯下了滔天大祸。即使如此，小的自觉无颜，再在府里混下去，甘愿受老祖宗责罚。”
赖大来了一招以退为进，按照他的想法，自己好歹也在这府里服侍众人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得看看自己的苦劳。
再加上老太太这些年吃斋念佛，心里本就怀揣着十分的善意。
这样一位平日里菩萨一般的人物，不会在得知了自己也是被人蒙骗了了之后，痛下狠手。
想到这里，哪怕脑门还在渗着血，嘴角也被自己扇得有了丝丝血迹。
但甘甜的血液回流到嘴里，带有半分得意的赖大心里竟有些甜滋滋。
这一套计划自己设置的十分缜密，非但能在其中得到不少好处，更为关键的是可以通过贾芹这个大蠢货，把自己身上原本应担着的罪责给分出一部分。
虽然明知道这件事一旦被暴露出来，自己免不了要跟着吃些瓜落。
但在内心里对于得与失平衡了一番之后，赖大还是决定铤而走险搞上这么一出。
原因也很简单，对方给的实在太多了。
多到让这位贾府的大管家误以为区区一个丫鬟的事情，就府里人追究下来，也不会因为这件事情过分难为他。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所有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都在暗中标明了代价。
那些许钱财的贪婪使他一时真迷了双眼，没能看清背后的本质。
对于普通的丫鬟来说，如果能被赎了出去，嫁到一个平凡人家，那自然是比在贾府当中做一辈子丫鬟要强上许多。
但在整件事情当中赖大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对于晴雯这样一等丫鬟来说，出了贾府的大门，生活不一定会变得更好。
尤其对于家道败落的晴雯而言，在外面没有任何依靠的她，即使出去嫁人，也只能嫁给一些和自己家境相同的破落户。
一个连娘家都没有的人，在这个讲究门当户对的环境里，又有哪个正经人家愿意娶这样一个媳妇回来。
而就在赖大以为自己已经将这事搪塞了一半过去的时候，突然听见了贾琮那悠悠的声音。
“老祖宗，既然赖大管家，不肯说出真相，他放在话里提到过贾芹，孙儿前一阵在家庙跟贾芹打交道甚多，我这就去派人找贾芹回来对峙，不知老祖宗以为如何。”
“就这么去办。”
老太太肃然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