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在东府的院子里,贾珍跟贾蓉父子二人也正在贾珍的书房讨论着什么。
“你这件事情做的也太张狂了些,现在可倒好,人直接闹到西府老太太那里去了。”
贾珍没有坐,而是在他的书房里面来回踱步,面色非常难看。
案头上放着一张摊开的信,而在一旁好几张被撕碎的纸,丢的遍地都是。
地上还有一个被砸烂的香炉,香灰在地上迸发开来,给这间不算特别大的污渍,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氤氲。
“谁能想到,不过就是一个丫鬟而已,这贾琮竟然有这么大的反应。
也不知道这小子是中了什么邪,那晴雯虽然生得好看一些,但到底也不是良善人家的女子。
他即使喜欢的紧,终究不过是个做姨娘的命,又何必在此事情上动如此大的干戈。”
这名五品龙禁尉脸上也是满满的委屈与不解。
丫鬟这种东西在府里的地位,本来就跟物件一样。
主人家讲良心了,对你好一点,不对你随意打骂,就已经实属恩厚。
贾蓉自己就见过有些勋贵之家,那根本就不把丫鬟当回事儿,动辄犯错便是一通打骂,不打死你那都是大爷今天没空。
至于那些更疯狂卑劣的,丫鬟就是玩物,阖府上下凡是被大老爷看上的,就根本没有任何活路可选。
贾家的宁荣二府,虽然秉持着一定的道德底线比那些无法无天的家族要稍微好上一些,但该怎么说都是在这个大环境里成长出来的。
出淤泥而不染,之所以被人们所称赞,便是因为这项品质来的太过不易。
西府那边有老太太坐镇,倒也能在明面上维持着传统道德体系。
东府这边就完全不一样了,本来有资格坐镇的跑去出了家,剩下袭了爵位的贾珍便没了任何拘束,家里的事儿谁也管不到他头上。
而这样一位亲爹能教育出来什么样的儿子,自然也是可想而知。
“依你爹我看,你这个三叔,他这回闹得这么大就不是为了那区区一个丫鬟。”
贾珍眯起了眼睛,手也不由自主的扶向了自己的胡子,强行装出一副智者的模样。
“什么狗屁三叔,他年岁比我还小,一个毛没长齐的小娃娃,竟然还敢在咱们头上放肆。”
贾珍没有做,贾蓉自然也只得在一旁陪站着,他现在已经着急的有些气急败坏,若非他父亲就在面前,恐怕这屋子里的一应瓷制茶杯茶碗早被他全给摔了个粉碎。
他倒不是担心他爹不让他这么做,而单纯就是现在要真砸起东西来,他还排不上资格。
“把你的狗嘴给我管紧了,在我这儿你不尊辈分也就罢了,出去时候胆敢跟任何外人这般说话。到时候不用西府的老太太动手,我回来就把你打个半死。”
贾珍背着手转过身来,眼神冷冽。
“是,孩儿莽撞了。”
大家族终归还是要维持体面,你可以有想法,可以有心思,可以争可以斗,但无论如何,不能在外人面前丢了体面。
“那不知父亲以为这件事情到底应该怎样处置,才算是给西府那边一个交待。”
贾蓉低着的头这个时候微微抬起,瞅了一眼自己的父亲。
他现在十分紧张,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真的与荣国府那边发生之间的矛盾,对于到底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他心里真的没数。
“惹祸的时候不念着你爹我以前对你的谆谆教导,现在眼看着人家就要找上门来了,你才知道要听你父亲的话。”
贾珍斜着眼睛瞥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此刻,刚才掷出的香炉砸起的烟灰本来已经消解了大半,可外面的阳光一投射进来,剩余烟灰的模样却重新清晰了过来。
这间书房贾珍本是不常来的,尽管丫鬟们还是时常要过来打扫,可书籍上面落着的灰,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心思细腻的可以打扫到。
此刻这二人在房内来回踱步,仅靠衣袖扇起的风,就已经足够在各个书架之间掀起一阵尘浪。
贾蓉忍不住咳了一声,这才走到窗户边上,把书房的寻常不打开的几扇窗户全部推开。
空气瞬间已流通,尽管灰尘还在,但涌入的新鲜空气还是给了贾蓉一个喘息的机会。
“交待?什么交待?咱们东府的人何时需要给他们西府一个交代。”
贾珍这时候也走到了窗边,他虽然要在儿子面前强行摆出一副强者姿态,但灰太大了,他这个凡人之躯到底也是受不了。
“这样怕是不好吧,毕竟人家那边还有个老祖宗在。”贾蓉怯怯的说道。
“老祖宗自然是要敬着的,可这一回咱们得罪的又不是老祖宗。
贾琮那小子对一个丫鬟十分上心,就因为这点事儿他即使敢跟咱们东府翻脸,那边的老太太也不会允许他如此做事。”
贾珍的话说完,父子二人同时陷入了沉默,眼睛透过灰尘望向外面的太阳,各有各的思绪,各有各的愁。
……
却说贾琮这边,从赖大那里逼问出了结果之后,贾琮站在老太太旁一直没有主动开口。
他能够觉察得到老太太听到幕后真凶是贾蓉之后的反应。
“琮儿,晴雯那丫头现在怎么样了。”贾母重新拿起之前摆在桌上的佛珠,一边说话一边盘着。
“晴雯现在暂住在馒头庵,她与那里的智通师太相交好,住在那里也算是暂时有个不错的去处。”
见老太太果真主动岔开了话题,贾琮也就没有继续就着贾蓉的事再讨论下去。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老太太是不愿意主动出面在宁荣两府之间掀起波澜。
她作为族里目前最德高望重的长辈,一举一动都必须深思熟虑。
而贾琮也没有责怪老太太的意思,他知道作为一家之长,老太太也有自己的难处。
而且目前最为关键的则是,老太太虽然没有主动下场的打算,但却也没有当着贾琮的面明令禁止他去找贾蓉报复。
法无所禁,皆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