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起瞧见一十五六岁公子哥模样的人到访,衣襟华贵,书卷气扑面而来,定是杨脩。
“牧远兄!”
杨脩开心应着。
“阿脩,你不在家中好好读书,寻起作甚?”韩起打趣般地明知故问。
杨脩急道:
“牧远兄,自是找你骑马打猎呀!”
“好好好。”
二人策马出到黾池西南面的山丘一带,韩起自然带着于禁组成护卫队,陪公子哥玩闹一阵。
狩猎至太阳落山,韩起带队在驿馆外扎营休息。
生了火堆,架上炉子和铁锅,准备分享今日的打猎获得狗肉、兔肉等野味。
杨脩看得好生奇怪:
“牧远兄,这口大锅……纯铁的?”
“是,铁锅。”
韩起笑笑,“怎地,也想买一口回家试试。”
杨脩并非全然无知,家中所用大抵是铜鼎烹饪。
汉代之饮食,即分餐制。
先用大锅煮,再每人一口小锅分餐。
跟随韩起的厨子也经过他的多次教导,眼下已十分熟练的将野味皮肉分离,将腹中好肉切片,撒上盐巴与调料,单独装上交给韩起。
其余骨头丢至大锅中熬煮。
野菜、瓜果切片,在铁锅中翻炒,配上一些碎肉,撒盐炒热。
一盆盆野味菜肴上桌,杨脩倒是生平第一次吃到了炒菜。
“嗯……好吃!”
杨脩赞不绝口,“今日随着牧远兄狩猎,当真别有一番风味。”
韩起笑笑:
“那是自然,你这二世祖唐突造访,若不接待好了,你爹爹定要怨我!”
“嘁,别提那老头……”
杨脩差点没把“扫兴”二字说出。
十五六岁的叛逆期,嫌弃老爹为老登,再正常不过……
韩起心中吐槽一番后,把铁板架好,下方烧着炭火,已经黑里冒红,热辣滚烫。先取上一块野味里的腹中肥肉,用钳子夹着,按压在铁板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不一会儿,脂肪被高温煎油脂的香味。
香飘四溢……
“牧远兄还真是了得!”杨脩眼巴巴看着,心里十分期许接下来的煎肉。
韩起在铁板上铺上几片腌好的肉片,哗啦啦发出声响。
可心里还是感慨:
这山中野味的肉过于紧实,哪怕是取腩肉的部位,煎出来的可能还有点硬。
他估摸着火候,只烤到七成,便装盘出来,分享给杨脩。
“呼……呼……”
“烫!小心点……”
韩起劝道。
可杨脩岂是个听劝的娃?
忍着烫嘴,撕咬着野味,汁水流进嘴里,当真好一番享受。
他嘴里说不出来,连连竖着大拇指。
韩起端着一盘,递给于禁:
“文则,来,尝尝。”
“多谢府君!”
于禁接过煎烤的野味,吹了几下,开始享用。
亦如杨脩一般,对韩起竖起大拇指,不知如何赞誉。
韩起想来,于禁今天出力最多,但凡杨脩一箭射偏,惊吓的野味,于禁赶忙命人去围追堵截,又把猎物赶回杨脩的射程之内。
陪公子是这样的……
他把烤肉交给厨子负责,自己选了一些半熟的野味,试试口感。
野味自带的乳香与脂肪肉质爆在嘴里,口感顺滑美妙。
“报,前方有军情。”
一步卒前来汇报。
于禁抢先拦下。
韩起摆摆手:“文则,让他说,这都是自己人。”
杨脩一听,如此军机大事儿,亦是我能听的?
斥候报告了兴安、宜阳一带涌入流民的状况,匆匆退下。
韩起见其他人都看着自己。
“吃吃吃,吃完再议。”
杨脩也点点头。
韩起笑道:
“阿脩,你这岁数,起就不拉你饮酒了,免得你爹爹……”
“不饮就不饮!”
杨脩急了,“可你莫要再提他了。”
韩起嘿嘿作笑。
吃饱后,两人会到驿馆,韩起和杨脩摆开一盘围棋,算是饭后消遣。
下着下着,韩起试探问着:
“阿脩,你何时表字?”
通常来说,男子二十冠而字,女子十五笄而字。韩起是个例外,自己给自己表了“牧远”二字。
“还有五年呢……”
杨脩揶揄着,“怎地?莫不是脩的爹爹拖你来与脩说媒的?”
嘁……真自恋!
你娶谁家姑娘,关我何事……
韩起无奈摇摇头,脸色凝重,叹道:
“天下……即将大乱。”
杨脩棋子抖落,眼神闪烁,有些害怕,似乎又有些兴奋:
“不……不会吧?”
韩起扪心自问:
不会?
确实……
天下大乱之前,谁知道会天下大乱?
天下大乱之初,谁知道天下大乱会一直持续?
他笑笑,直言:
“德祖,你是起生平见过最为聪慧之人。一个人的聪明、悟性,与年岁其实并无多大关系,你信起说的吗?”
杨脩有些坐立不安,他爹是杨彪,每次杨彪回老家见他,谈及朝堂局势,他总有一些不安。种种不安,今日在韩起这里得到了印证。
汉室真的摇摇欲坠……
那他们杨家,该如何是好?
好不容易爹爹是四世三公……
若他将来也能位极人臣,说不定可以五世三公!
轰隆一声,闷雷惊天而响。
韩起见他思绪被雷声打断后,走至书房,取出一封书简信件,交给杨脩。
“看看吧。”
“莫不是军机什么的……”
杨脩颇为兴奋。
韩起默然笑笑,那是曹操发起的讨董檄文。
「董卓欺天罔地,残害生灵,秽乱宫禁,狼戾不仁,罪恶充积,今操乃奉天子密诏……」
杨脩惊呼:
“他曹操,哪来的天子密诏?”
“哈哈!”韩起哈哈作笑。
“牧远兄,你笑甚……”
“啊懂了懂了。原来如此……”
好狡猾的曹孟德……
杨脩这才明悟过来,曹操根本没有拿到天子密诏。
这是假的诏书!
只不过,此时的真假已完全不重要。
只要高举大义打倒董卓,必然会有其他势力会与之响应。有什么冀州牧、徐州刺史,这个太守,那个太守纷纷响应,袁术还做了盟主,真的好像是那么一回事一样的。
什么!
还有京兆尹盖勋?
“盖将军也参与了?”
韩起好奇问着:“阿脩,你也认识盖元固?”
杨脩点头应道:
“听爹爹提起过。这盖元固和皇甫义真可都是西北响当当的名将!”
韩起似老师一般考校着:
“那你觉得,盖元固这番入京,能打赢董卓的凉州军吗?”
“呃……”
杨脩咬了咬嘴唇,认真思索。
回想两人过往功勋战绩,似乎对半开,五十对五十。
而现在董卓占据雒阳,盖勋从西面进军。
“得看看舆图。”
韩起点点头,两人都站在舆图旁,认真研究起来。
其实雒阳之地形非常好辨认,北有北邙山,皇陵也在那一带;南有洛水,夏季汛期还时不时会水淹进城。东西是拓展出的里坊。
杨脩这下觉得兵法的书籍看少了,抓耳挠腮。
“若依兵法而攻之……盖将军若由西向东攻之,亦可在上游截断水源。围而入不出,董卓之补给亦从西面运送,断其补给,不出三月。盖军稳操胜券!”
他不自信地看看韩起微微一笑,末了,又找补一些:
“不过,这些亦是你我二人纸上谈兵,夸夸而论也。”
“怎地?”
他好奇问着韩起,“牧远兄有不同见解?”
“呵呵,见解倒是没有……”
韩起分析道,“就是怕盖勋老儿不肯依你计谋,截断水源,围困雒阳。”
杨脩面有难色。
行军打仗,需要考虑之事过于繁杂。
倘若盖勋真在围攻雒阳,不出三日,就会被打上“犯上作乱”的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