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还在愣神间,葛南见了杜洛周,分外眼红,一个箭步挤上前去,当场抓住杜洛周的衣襟,咬牙切齿:
“吐斤洛周,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前番要害我?!”
他当然恨极了杜洛周。要不是杜洛周,他哪怕贱卖掉了大红马,好歹也能换几匹布,也能保住家里的四娘。可如今呢,大红马直接被收走了,自己啥也没换着,家里的妹子还被掳了去,让他如何不恼火?!
更何况,这个杜洛周出的馊主意,险些害得自己被杀了!要不是祁军主相救,自己就已经是一条冤魂!
从牢里出来后,葛南急着救妹子,没工夫找杜洛周算账。结果,现在在这里见着了,他哪里能饶过对方?
杜洛周被葛南一把揪住,有点慌忙,却赶忙解释起来。
“老兄,老兄,这,我也不曾想到啊?谁能想到,那些洛阳狗如此狡猾,竟然等候在了盐池那边?老兄,你气我,恼我,要杀我,我也不敢怪你,只是此时此刻,我们柔玄人须是当同仇敌忾,可否先将我的性命放上一放,做大事要紧?”
葛南还想发作,却有许多人喊住了他。
“葛三,他说得不错,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
杜洛周见有人帮衬自己,又赶忙继续劝道:
“老兄,你母亲和我算起来,还是族亲,我们本该亲近的。你妹子也是我妹子,她被掳走了,我难道不心急吗?!此时此刻,我恨不能闯进丑门多思的家门,抢出财物,救你妹子。你怎么还要打我?”
原来啊,这个葛南的母亲,是个鲜卑人,姓杜,祖上是鲜卑的独孤浑氏。而这个杜洛周呢,一方面和高车人称兄道弟时,说自己也有高车血统,可以叫自个吐斤洛周。而见了鲜卑人呢,他又说自己原先是独孤浑氏,属于拓跋鲜卑。总之吧,主打一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反正和谁都能攀上点亲戚来。
而这时,又有几个人来拉住葛南。葛南想了想,愤愤地用鼻子哼了一声,到底是放下了拳头。
杜洛周长松了一口气,却又趁机叫喊起来:
“诸位,你们还不动手,是少个打头的么?你们怕,我却不怕!反正我这人除了这么个身躯,也没什么值得吝惜的!我且打个头阵!”
说罢,他竟是径直像个冲车一样,撞向了丑门多思家的大门!
他这一冲撞,力道可比葛南的拳头大得多!再看那大门,果真一声闷响,晃动了几下。
他带了个头,又煽动起了本就将要喷发的民愤,那些个镇民,哪里还要他继续冲撞,全都一起大呼大喊起来,全都和杜洛周一样,用身子做冲车,撞向大门!
不出数息,那扇巍峨挺立的大门,就被冲垮了。
而杜洛周的部众带了个头,别家的人马,自然也有样学样地跟随。一时间,这条豪帅云集的街巷,分外热闹了起来。
……
丑门多思正在家里头喝酒。
那天,他从祁功那讨了个琉璃珠子,又被祁功说了番“你好好做人必然有一番富贵”的话语,有些恍恍惚惚,半信不信。
也正因为如此,他倒是老实了几天,没怎么对手下发火,为人做事也多少客气了一些。
毕竟,祁功在他心里,确实有那么一点儿神异了。
只是好好做人归好好做人,这酒他还是要喝的,否则,百爪挠心般难受。前几天,他收到消息,说朝廷要来征税。丑门多思本就家业有些不振,听了这消息,更是生气,也更要喝酒。
可谁知这喝起酒来,越喝越生气。他本听了祁功的话语,筹算着要不要厚待部众一下,也算符合祁功口中的“好好做人”,但回头看了看自家本就薄弱的家底,他又舍不得自己把要交的税款垫进去了。
然后,他又一打听,发现自己以外的别的豪帅,都是把这些摊派到部众里去的,更忍耐不住了,到底是下了命令,要求自己手下的人,都要出力来凑钱!
却不想,这一次,这些人被刮得有些狠了,竟是聚集在门外,吵闹着要自己出面,不肯散去。
起先,这些人是哀求的声音多些,丑门多思也不以为意,只管喝酒。可后来,他渐渐便听到外头的人拿他和祁功对比,乃是夸赞祁功并贬损他丑门多思,这让他多少有些不痛快了。
但也就是略微有些不痛快。毕竟嘛,丑门多思也不得不承认,那个祁军主确实是既有本事,又仁义。这几天,他听说那祁军主一个劲地舍家救急,心底隐隐的,也忍不住敬佩起来。
他知道,自个是万万舍不得舍去财物来救人的。所以,他也就是躲进屋子里,关上门,图个清净,希望那帮人闹完了,就直接散去。
不曾想,那喧哗声是越来越大了,以至于丑门多思呆在屋子里,都能听到外头在指名道姓地骂自个。
这下子,丑门多思有些悚惧了。
“这,他们怎么闹得越来越凶了?”
他又抱着坛酒,打了个酒嗝,有些面色发白地问身边侍立的仆从。
那仆从的面色也有些难看,只好小心回答:
“军主,我按照您的吩咐,让人去堵着门、看着墙了。他们应该闯不进来。”
这人话音未落,就听“砰”地一声巨响,把丑门多思吓了一跳。
“这是,这是怎么了?”
他有些战战兢兢地指着门外。“刚刚还只是在骂人,怎么又出了这个响动了?”
那仆从赶紧匆匆地跑出屋子,不多时,又跑了回来。
“军主,有人,有人在撞门!我让人都用身子挡在门口了,想必,想必撞不坏的……”
他话音未落,又是一声更为巨大的响声,把丑门多思吓得一激灵,差点原地跳起来,酒也摔碎在了地上。
“我,我得出去看看!”
他慌慌张张站起来,打开房门,就要出去。他还没出去呢,就看到正对着自己的大门,突然“嘭”地一声,直直地压倒在了地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大门后头,一大群人杀气腾腾的,就冲进来了!
这帮人根本不说一句废话,进了门,看到丑门多思,直奔他而来!而那些被安排着“把守大门”的家伙,早就不见了踪迹!也不知是跑了,还是一起加入了闹事的队伍里!
丑门多思瞬间惊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