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恩虽说是个在官场上有些失意,被打发来柔玄的货色,但这不代表,他猜弄人心的本事就不到位。
一开始,他听说那个姓刘的宦官被在柔玄外头杀掉以后,第一反应,是柔玄的镇民不堪其扰,假扮成蠕蠕,下了黑手。可当他接到万俟轨的密信,看到“祁功”这个名字后,却猛然间产生了一些联想!
他是听说过“祁功”这个名字的!
告诉他这个名字的人,叫元悛,是当今天子的侍书,是刚刚辞官的卫将军、冀州刺史、都督冀州诸军事元逸的儿子!
那天,元悛拜访自己,行晚辈之礼,同时对那个祁功多加美言,也因此让元恩知道了祁功这么个人。
这好像还不算奇怪。毕竟嘛,世家子弟,据说在边镇遇到了危险,被人救了,那有所回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联想到他父亲元逸最近的行为,元恩却觉得,里头只怕有文章!
最近,整个大魏朝廷都听说了,那位卫将军、冀州刺史、都督冀州诸军事,在接到朝廷要求征收车船税收的公文后,竟然直接辞官归隐了!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有人不理解这位元使君怎么就随意抛弃了肥厚官位,更多的人则对他这样的义举满口赞誉。于是乎,这些日子,这位元逸元使君,在士林中的名望瞬间高涨!人们纷纷把他比作古时的贤哲,认为这是位轻利益、重节气的名士。
可元恩却与众人想得不同。他是认识元逸的,甚至还有些交情。你打死元恩他都不觉得,元逸是一个为了“大义”就可以放弃利益的人!
元恩自诩有些心术,但和那个元逸比,他知道自己还嫩着呢!
那么,那个元逸,他辞官,到底是为了什么?
元恩用屁股想都能猜到,元逸这样的举动,只怕是在做出一个姿态,在有意地表达对如今总揽朝政的元乂和刘腾的不满!
元乂是个宗室,刘腾是个宦官,这两人当初联合发动政变,囚禁太后,冤杀大臣,然后玩弄朝政、任人唯亲又大肆敛财,早就令不少人暗戳戳地指着他们的鼻子咒骂。而如今,元逸辞官的举动,无疑就是对着元乂和刘腾脸上抽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也正是人们早就想抽出的了!
正是因此,元逸才能获得极大的赞誉!
那么,再深入想一想呢?元逸为什么会觉得,做出一个表达对元乂刘腾的不满的举动并博取相应的名声,要比实实在在的官位更重要?
他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是作出了什么判断?还是说……他受到了什么人的指示?!
那么,再联想一下呢?那个元逸的儿子元悛,那可是侍书,是陪伴在天子身边的侍书!而当今的大魏天子,好像,渐渐长大了吧……
那么,这么一位逐渐长大了的天子,面对元乂这么位宗室成员把持朝政,甚至幽禁了自己母亲,又会怎么想?
那么,如此说来,元逸这等举动的背后,反应的,到底是谁的意思呢?
元恩几乎都不敢往下想了!
而再说回来祁功,这么个之前没什么名声,却突然得到元悛极力保举,又迅速在柔玄声名鹊起,乃至隐隐成为了豪帅的头领的人物,带着人,偷偷在城外杀掉了刘腾的干儿子……这其中,就真的只是因为被征收财物而不满吗?
会不会,这是某些人连结边军的布置之一?!
元恩越想,越心惊肉跳,越觉得这里头的水,只怕很深!
“总之,你不要再去掺和这件事!离得远远的!”
他大声命令起来,既是再度说给万俟轨听,也是提醒自己!
“是……”万俟轨赶紧低头,表达顺从。然后,他又试探性地问了起来。
“那……那其他的事情呢?那个祁功,现在隐隐在本地豪帅里说一不二。将军要在此处为官,就算这件事不去深究,但这厮毕竟是个刺头!”
元恩沉吟了起来。
万俟轨这话说得不错。他来本地当官,总是要压制得住手下的才是。不过,既然这个祁功身上可能有些别的牵扯,他也确确实实不想和这人有太多冲突。
“也罢,那个祁功是有些越界了,我今日唤他们来,敲打他一番,也就是了。”他皱着眉头。
“只是敲打?”万俟轨有些惊讶,他下意识想要发问,却抬头看到自家将军面部阴云密布,到底是没敢开口。
元恩说完刚刚那句话,越发烦躁了起来。
该杀的!自己被打发到边镇做官,本就满心的不痛快。但说到底,这柔玄虽然不好,也不过是近似流放,至少也算风平浪静,可以养气怡神的。谁知道,这地方,偏偏还牵扯出疑似顶级权贵争斗的余波来,弄得自个这么个镇将,竟然连手下都不敢十分约束。
该杀的!
元恩忍不住在唾骂了一声。他下定决心,得找个由头,快些换个地方当官!
直接去辞官,他有些舍不得,最好的办法,是想办法立上一功,升任别处去为上!
一念至此,元恩顿时问道:
“你之前在书信里说,柔玄北边来了伙蠕蠕部落,人数不少,声势很大,是不是有这回事?”
万俟轨又是一愣,不明白自家将军为何又扯到蠕蠕上去了,却也不敢怠慢,赶紧点头称是。
“不错,确实有这么回事。那帮人近来袭击得一日比一日凶,而且数目很多,虽然比不上倾巢入寇,但也是好几年都少见的规模了!对那帮人,该如何处置,正要将军做主。”
元恩眯着眼睛,思考了一会,竟是点起了头。
“多一些好,多一些好啊……”
就在万俟轨越发惊疑的时候,元恩乃是眯起了眼睛,沉声发问:
“你说,若是把这些蠕蠕人击退了,够不够我升个官,跑到别处当官去?”
万俟轨闻言一惊,犹豫片刻,小心摇头。
“只怕……只怕有些难。这驱逐蠕蠕,本就是镇将的职责,单单如此,只怕难以升官的……”
元恩倒也不奇怪,轻轻又点了点头,又是思索了一阵。
“也罢。看来,得想办法把那伙蠕蠕全歼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