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在地面投出城市的巨大阴影,车辆引擎声与警笛声缠绕着远去,偶尔一声粗糙的“八嘎”在某个深远的巷子里响起,女人的尖叫被人群的欢笑吞没了。
老板端坐在那具被风见真称为“赤般若”的武士盔甲前。如今房间都被清空,只剩下沙发和那张檀木的桌,桌上摆着一只白色的招财猫,一下一下晃悠着右手。
“是谁将你重伤成这样?还能让你这样一个大将阶的妖怪如此狼狈的回来。”老板问。
可房间里空无一人,不知道他在向谁发问。
“封灵课的阴阳师和一个右手缠着绷带的疯子。”
有人回答了他的提问,如果李彻在这立马就能听出那是白般若的声音。
老板起身,冲“赤般若之甲”轻轻鞠了一躬,坐在招财猫的对面。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招财猫的瞳孔突然幽深起来,像是大海上突然汹涌的漩涡。
老板喝了桌上的温茶,安静的对招财猫说:“可以详细说说那绷带疯子吗?”
阴阳师虽然不清楚是谁,但那右手缠绕绷带的人他恰好认识一位。
招财猫说:“在和那阴阳师战斗后我的灵力耗尽,按照那家伙提供给我的消息,打算在高速路上守株待兔伏击封灵课那三名斩鬼人,依靠吞噬他们的斩鬼刀来恢复我的灵基与灵力,但是被突然出现的那个疯子给搅局了。”
“他的炼金武器是一把菜刀,而且有很丰富的战斗经验……”
果然是他。
老板想,听中条爱说那位李先生就是用菜刀一刀砍下了她的脑袋。
“杀戮果断,思维缜密,很有男人味。”那个女人是这么评价他的。
招财猫说:“那家伙的右手很不对劲,一开始我以为他的绷带下面最多不过是那些一次性的神印,但是却没想到那只右手的威压一度让我的灵魂都战栗起来……”
可以压制大将的位格……
老板眼神微微凝重起来。这么来说,中条爱说的都是真的,这个叫李彻的血裔的确一个人就可以满足大将之路的“血之代价”。
“只要那具灵躯到了,那么赤般若大人就会进阶到大将捌开启成王之路了。”
“可我们现在只有半具,而且那家伙说百目鬼也失败了。”
“所以我们需要更多的鬼,等到爱举行完血祭,那家伙把他手下饮用了神之血的恶鬼大军带去神社,赤般若大人就可以彻底受肉了。”
白般若笑着:“而且我在这间屋子里看见了不错的容器,还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先天呪体,如果让他心妄的话……”
“他是我的。”老板不容置疑打断了招财猫,“那个男孩是我的,我不允许白你碰他。”
“不允许?”招财猫的招手更加缓慢了,他的笑脸更诡异了,“那外面那个女孩是怎么回事?”
老板嘴角微微扭曲,他喝完茶起身,风一样下了楼,衣袂飘飘。
……
贝儿叫了一声,紧闭上了双眼。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睁开眼看见男人放下了枪,冲她露出一个有气无力的微笑:“恭喜你通过考核,看来鬼的确不在你的身上了。”
余鹿说过欲色鬼并非是常规堕灵者那样的灵魂附身,而是是将自己的身体彻底与被附身者“重叠”起来,灵力探测时妖怪的身体与灵力
这是大妖为了应对血裔联盟才有的特殊技巧,在中国血裔界这种方法有个抽象的名字叫“双生”。
“抱歉,是我神经病犯了。”李彻给贝儿松绑,“最近睡眠状况不太好,脑子里一直有一根弦续不上。”
贝儿没敢说话,因为她看出男人的确有点。
一边威胁她不要说出绑架这件事一边用脖子夹着刚来电接通的手机和另一头的人,应该是一位女性谈笑风生。
话题从电子游戏延伸到宇宙的诞生。
“喝水吗?贝儿小姐?”
李彻挂掉电话看向一直呆坐床底的贝儿。床板被掀开为她留下了坐下的空间。
贝儿犹豫一会儿,点点头。
她认识这位李先生,他是昨晚那位安田先生的同伴。
安田先生是个好人,所以这位李先生应该也是好人吧……大概?
李彻看贝儿的反应,估摸应该是被高天原替换了原本的记忆。
“抱歉,才发现我这里只有啤酒。”
他递给贝儿一罐啤酒,给赶来的黑猫开了一瓶宝矿力,自己席地而坐拿了一瓶从中国带回的小郎酒。
心里突然有一种在拍电影结尾的安逸。
一场大战,失忆的小妞,本人受伤……还差什么才能拍成一部跌宕起伏还有续集的电影呢?
“杀手,”李彻说,“如果再来个杀手就完美了。”
“唉?”贝儿有些吃惊。
“就是那种电影啦,一般来说不是为了让观众看得爽就使劲往故事里加戏剧冲突吗?
比如主角好不容易从监狱里逃出来发现在大海;带老婆出来逛街转个身的功夫老婆就被别人劫持了;
还有与吸血鬼大战后主角们坐在篝火边讲故事等着太阳升起,结果太阳升起后主角都化成了灰,原来主角们才是吸血鬼,那些被他们杀死的都是真正的纯种人类。”
李彻边喝酒边翻着罗伯特麦基的《故事》:“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有点奇怪,明明刚刚和你说要杀了你,结果转头却跟你说起电影来了。”
“贝儿小姐,你相信世界上有最倒霉的人吗?”
“倒霉?”贝儿一时示意不了男人跳脱的思维。
李彻叹口气:“就是心里有预兆的那种,比如在街边走看见一个电线杆摇摇欲坠,其他人走过去没有半点事,但是你明白自己走过去电线杆就会倒下来那种。”
见贝儿还是没有理解,李彻只是扬了扬手中你的《故事》:
“现在有一本电影工具书在我手里。曾经在世界的某个暗处,有一位代号叫导演的血裔杀手以成为‘杀手之王’而暗自努力,结果在关键的时候被一个误入比赛的倒霉蛋把这个桂冠给摘走了。”
他説:“这一切不就是预兆吗?”
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开门,警察。”
李彻叹口气,转动左轮起身:“不知道在这位‘导演’的身上有没有看过《警察故事》。”
……
“是谁?”
隔着门李彻再次确认门外来者的身份,左手左轮右手刀,酷乐在玄关上亮着爪牙,此时此刻的贝儿则在李彻安排下再次躲进了床铺之下。
“足立区警署,先生我们接到报案,听说这里发生了一场街头火并,需要当地居民配合调查。”
门外警察的声音雄浑。
因为没有猫眼,所以李彻趴在地上看门缝的阴影:“事发时我不在场,所以无法回答你的问题。”
阴影模模糊糊的,但大致可以看出有两个人,另一个人却一直没有说话。
警察:“抱歉,这不是在场不在场的问题,只是需要您简单例行配合一下就好了。”
“配合的具体内容是什么?”
“问话。”
“现在我们就在对话。”李彻又拍了拍门,确定对方也能听见,“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警察:“我们需要进屋检查,以便确认你没有私藏罪犯。”
“有搜查令吗?”李彻问,“不然我有权利拒绝。”
警察似乎不想废话了:“最后警告一次先生,再不开门我们就要采用暴力破门了。”
李彻听见门外有枪械拉栓上膛的声音,他咧了咧嘴,这么快就不装了么,这导演心气不够啊。
“嘭”的金属碰撞声,走廊里火花一闪而灭。
“不好意思,防弹门。”
李彻用力拍了拍门,作为陆口中的“命运眷顾者”,他的老巢如果没有完善的防护措施怎么敢入住。
但他或许忘记了先前和天井下大战导致大门与门框的链接根本不牢固,不拍还好,这一拍门就晃里晃荡的松颤。
门外的两人显然也看见了这一幕,没有喘息的机会,李彻瞬间感觉一股大力从门对面传来!
门轰然倒下,两道身影迅速闪进,袖中同时滑落折刀与手枪,身材高大的持刀者抬起并关上了门,还拿出一部手持摄影机放在将客厅一览无余的玄关柜上,身材精壮的持枪人则以专业的姿势四顾周围,随时准备扣动扳机。
屏幕画面闪烁适应没有开灯的客厅,两人的身影谨慎的入画。
客厅杂乱,地面有血迹,冰冷的风从碎掉的窗户灌入,在房间里游荡。角落里超级索尼子的等身人偶冲他们微笑,有些诡异。四周安静地只有两人逐渐活跃起来的心跳。
“你们在找我吗?”
两人看向身后,黑暗里叼烟的男人双手握持雷明顿M870霰弹枪,12号口径的枪口对准了他们。
静了短短一瞬,持刀人掷出长刀,持枪者猛然下蹲,黑暗中两朵火舌涌现,密集的弹丸结成弹幕从四面八方将两人覆盖,同时持枪者的子弹也从透过弹幕群射入男人……
两人临死前瞪大了眼睛,近了他们发现那所谓身躯不过是一层幽幻的人形,子弹径直没入木质的天花板,上方一声闷哼一具尸体砸落下来,三人的尸体巧妙搭成少一横的“井”。
标记录制红点的屏幕里,李彻一直站在门后,手里拿着那把只开了一枪的雷明顿。
“灵器么。”
李彻在从天花板落下的尸体上摸到一截戒指,戴上后注入灵力使用者就可以在影子里存在三秒,不过灵力消耗巨大,李彻估摸就算浪客肆的他也只能用五次,对精通石灰遁的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多的作用。
“挂到市场应该有三十万刀吧,用来置换些炼金炸药之类的。”
他收下戒指,接着在另外两人身上搜到炼金子弹若干,虽然看起来是似乎都只是简单带有“触碰”特性的子弹,但李彻本着多一颗子弹就多一线生机的想法全部回收了。
还有一张古怪的黄纸,上面用汉文写着“同生共死”。
“这是最高等级的驭灵血契,可以让妖怪与驭灵师从灵魂层次转接在一起,字面意思,同生共死。”鬼手的声音传来,“这些家伙居然还随身着这么高等级的驭灵血契,有意思。”
同生共死?高等级?
李彻觉得应该可以卖不少钱,也收到怀里。
等到将东西收缴完,他打了个电话,不到一会夜叉就上楼来了,原来她一直没走,而是在楼下的超市和两位筋肉贲突的保镖吃关东煮。
小弟把三个人的尸体装进裹尸袋里,夜叉在三人脸上扫了几眼:
“他们是导演组的演员。导演组是杀手界一个臭名昭著的组织,你是怎么和这帮人扯上关系的?你事先叫我收尸我还以为是往常一样的黑道追杀呢。”
她拿起玄关处的摄影机,处于录制状态的摄影机已经被李彻关闭。
“说来话长。”李彻笑笑,夜叉看了他一眼,眼神冷冷的像结着霜,“那就别说了,结账。”
李彻本打算拿沙发上的美钞给夜叉,可想了一会儿,他拿出了那枚戒指。
“向我求婚我也不会免单。”夜叉眼皮也不抬。
李彻凑到她耳边低语了几句,保镖见到组长抬头,美眸精光闪烁:“你确定这是真的?”
李彻拍着胸脯保证:“比丁真还真。”
夜叉挥挥手,手下抬着三个裹尸袋走了。
明谷婆婆上来也很快走了,当然不是因为房东太太拉着她,而是李彻随手给她扔了一沓钞票说装修费。
小老太太本来要发飙的,说你还欠那么多房租,就拿这么点钱……结果就着走廊怦怦作响的老化日光灯一看,是美刀。
像是怕李彻反悔似的,还没来得及过问李彻情况的房东太太也被他拉走了。
李彻装好门,回到房间掀开床板,松了口气,庆幸并没有发生什么“美少女失踪案”。
虽说自己早有心理准备,不过还是被今天倒霉怕了。
“好了,贝儿小姐,现在终于我们问答时间了。”李彻说,“接下来我们就用一个简单的问题开始破冰吧。”
贝儿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理解并全力配合。
如果是之前的贝儿说不准还会耍耍在霸王屋向客人讨要小费的小脾气,可在床板底下听见那么多声枪响与近在咫尺的哀嚎后——她老实了。
李彻很满意贝儿的配合,开口第一句话就是:
“你还是处女么?”
贝儿傻了。
吉川健从霸王屋里出来时天色已经黑了,街上的人群逐渐密集起来,人来人往的游客举着相机与拉客的cos拍照,站街高举自家店牌的女郎们麇集着,此起彼伏喊着新推出的动漫人物泡泡浴,力图让顾客真正体验到动漫男主的感觉。
他感觉脑袋昏昏沉沉,像是被人用球棒用力的敲了一下。
他今天的一天照样不可思议。
现实先是无情的摧垮了他,但紧接着却又给了他一个说得上狼狈却又甜蜜的吻。
他觉得自己一天的经历就像是被人围观的水上过山车,他坐在水花激荡的列车下直冲而下,游客们在岸上用水枪滋他一脸水花,他抹掉脸上的水花就要发怒,却发现滋水的人是他心爱的姑娘。
在经历了失恋——被小姐讨厌——发现新来的小姐是自己初恋——初恋被突然出现的威风凛凛的大汉以扛沙袋的方式扛走——这一系列放在盖里奇电影里都显得有些太过戏剧与古怪的事件后。
仲江礼子终于裙摆飞扬地站在他的面前。
像个女神。
吉川健想。
在仲江礼子对他说出“吉川同学晚上好”这几个字后,女孩在男孩的心里又升格成了辉夜姬那样圣明纯洁的女神。
热爱文学和黄漫的吉川健希望用一生来回顾这个夜晚。
因为仲江礼子牵起了他的手。
“你说你最后接触到的女生是一名女学生?”
李彻挑了挑眉,他已经猜测到对方是谁了。
仲江礼子,那个樱井花的养女很有可能被欲色鬼附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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