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怯懦道:“那...那好吧。”
苏穆在前面开路,李道玄领着柱子走出人群。
他们在街上买了衣物,吃食便跟着柱子向他家而去。
到了他们所在的街区,李道玄眼神凝重。
这长安城中,竟然还有如此破败的街道。
一座座破落的房屋,摇摇欲坠,似乎一阵狂风就能将这里吹翻。
他不知道李煜是否知道这底层人的疾苦。
李道玄转头看向柱子:“柱子,你家一直住在这里吗?”
柱子点了点头,“恩,爷爷身体一直不好,娘亲只能在家照顾我和爷爷,家里只靠父亲的军饷维持生活。”
“但现在,父亲没了,母亲也找不到了,爷爷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药也停了七天了。”
说道此处,柱子的眼里又流下了泪水。
李道玄摸着柱子头,宽慰道:“柱子,不要哭了,本宫答应你,定会为你寻回母亲,治好爷爷的病。”
柱子瞪着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望着李道玄,半信半疑道:“太子殿下说的是真的吗?”
李道玄认真道:“当然是真的,一会见到人,不要说我是太子,就说我是你远房表哥。”
“走我们现在回家看爷爷。”
听着李道玄的话,柱子的心情好了很多。
他开心道:“好,我一定不说。”
在去柱子家的路上。
一位年迈的老妪看着柱子,目露和蔼,“柱子回来了。”。
柱子回应道:“李奶奶,我回来了,你家的水,我昨天帮你打好了。”
李奶奶抿嘴笑道:“呵呵,谢谢你了柱子,我这老婆子吃水就靠你这小娃娃了。”
紧接着又开口道:“你母亲可曾回来?”
柱子垂下头,伤心道:“没有,母亲已经九天没有回来了。”
老妪摇了摇头,无奈道:“唉,父亲战死沙场,母亲莫名消失,爷爷卧床不起。“
“老天无眼啊,这善良的孩子,怎么会如此命苦。”
“来,奶奶这里还有些菜,拿回去给爷爷吃。”
柱子摆了摆手,“不用了奶奶,太...我的远房表哥来看我爷爷了,带了很多吃的。”
“我们不会再饿肚子了。”
李奶奶笑道,面露慈祥,“呵呵,来了好,来了好。”
“我们柱子终于有人照顾了。”
听着老妪的话,李道玄便知道,柱子的话并非空穴来风。
这里面定有隐情。
到了他家。
一个杵着拐杖男子正站在他家门口。
看着回来的柱子,转头道:“柱子,我拿给你饭菜,怎么又偷偷给我送了回去?”
言语间,三分生气,七分关心。
柱子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刘伯伯,你家也不富裕,我已经是男子汉了,我可以照顾好爷爷。”
男子愤怒道:“放屁,你爷爷瘫痪在床,三天没有吃食了,要不是我今天将饭送去,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你这孩子...咳咳咳...”
说话间,一口鲜血从男子嘴中喷了出来。
柱子急忙跑上前去,扶着男子,“刘伯伯,你不要着急,柱子知道错了。”
顿了顿。
男子看向柱子身后的李道玄和苏穆,“柱子,家里来客人了?”
他说着,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看着他们。
柱子解释道:“刘伯伯,他们是我远房的表哥,特地赶来看爷爷的。”
思考片刻,男子反驳道:“胡说,我跟你父亲是多年战友,何曾听他提起过你有远...”
话说半截,他愣在了原地,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李道玄,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砰!
拐杖跌落地上,男子身体一倾,整个人扑到了地上,看着李道玄颤抖道:“太...太子殿下,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李道玄急忙上前,搀扶起男子。
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幕,昔日在凉州城,伤兵营内的场景。
“太子殿下是要与小的们喝一碗送行酒,能与太子同饮,死的值得。”
“你若想喝,待伤好之后,本宫与你喝个够。”
....
李道玄看见男子第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是跟随自己在凉州城外拼死血战的勇士。
他左腿的伤,还是李道玄亲手缝合的。
李道玄扶起男子,“兄弟,本宫来晚了。”
男子看着李道玄,声泪俱下,“太子...啊啊啊...”
泪水抑制不住的往下流。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良久。
男子终于缓过神来,对李道玄歉意道:“太子殿下,卑职失礼了。”
他打心眼里,将自己当作李道玄的兵。
李道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走,我们先进去看看柱子爷爷,一会儿你有什么苦,尽管跟我诉。”
事到如今,李道玄已经预估了个大概。
朝廷分拨下的抚恤金,估计没有到他们的手里,这是绝对不可被原谅的事情。
男子点头道:“好,卑职相信太子殿下。”
柱子家院落的大门,仅剩一扇,被风一吹嘎吱作响。
穿过大门是一座狭窄破败的小院,院中堆满了杂物,极为萧条。
柱子居住的屋子没有门,窗户破着一个个窟窿。
进了房间,地上摆满了盆盆罐罐,里面净是浑浊的雨水。
此刻,李道玄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
里屋,一个还算宽敞的床上躺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面色蜡黄,极为难看。
柱子跑到床前,摇晃着老人,“爷爷,爷爷我回来了。”
老人艰难的睁开眼睛,撇着头看向柱子,蜡黄色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咳咳咳...咳咳咳...”
“柱子,是你回来了吗?”
“你可想死爷爷了。”
老人看着柱子,有气无力的说道。
李道玄可以看出老人对柱子的牵挂,即便老人已经病入膏肓。
柱子对着爷爷开心道:“爷爷,太子殿下带着吃的来看您了。”
“咱们不用饿肚子了。”
“殿下还说,要为我寻找母亲,用不了多久,母亲就回来了。”
言语间,充满了对母亲的思念之情。
李道玄转头看向男子问道:“朝廷分拨的抚恤金,有没有发放到你们手中。”
男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苦笑道:“发了,但每人只分发了一百文,家属三年役、税,也并未减免。”
“我与他们理论,却惨遭毒打。”
“一百文?”李道玄震惊道。
堪堪十斗米,这让他们怎么生活?
并且连徭役,赋税也并未减免。
可见他们从中,吃了多少钱。
看着孤苦无依的柱子和身体虚弱的爷爷。
望着身边,断了左腿,却只有一百文抚恤金的夏兵。
此刻。
李道玄只想杀人,他想杀尽这些贪赃枉法之官,他想杀尽这些目无法度之徒,他想杀尽这些冷酷无情之辈。
他恨!
他恨自己为什么没有亲自操办伤亡家属抚恤一事,他恨户部那些人,怎会如此草菅人命,至牺牲将士家属生死于不顾。
这些人是为大夏边疆安宁而牺牲的战士和家属。
可他们牺牲后,他们的孩子竟然为了一个馒头险些断送了性命。
他们为国身患残疾,生活却倍加艰难。
这不应是他们应得的下场,
此事,他定会彻查到底。
李道玄转头对苏穆道:“定方,你回找人,先将柱子的爷爷接出去治病。”
“还有,给我打听一下,是哪个官员负责此次抚恤工作。”
“本宫定会让他们血债血偿。”
语气阴寒冰冷。
苏穆回应道:“是,殿下。”
话落,他转身离去。
眼中闪动的愤怒。
看着柱子和他爷爷,食不果腹,衣不遮体,生活如此艰苦,苏穆的心中亦在滴血。
这不应该是为大夏牺牲将士的家属应该有的境遇。
这不应该是大夏对保家卫国将士的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