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总捕迈步走进藏书阁，目光微微波动，抬起手拎着的酒坛在面前晃了晃。
“一起喝点？”
陈宇将那卷剑法收进怀中，眼皮微抬，顿了顿：“好！”
酒水倾斜如瀑布洒落进碗中，阳光映出琥珀色泽，桌上菜肴不多但也有七八道。
陈宇筷子将面前砂锅中一枚红彤彤油汪汪的红烧狮子头轻轻夹开，汁水溢出，放到嘴中便是浓郁的肉香。
沈总捕头端起酒碗轻轻抿了一口，看着面前少年，一人吃一人喝。
很快面前菜肴便少了三四道，酒坛中的酒水喝了近半。
平淡的气氛，一时间竟有些岁月静好，直到被淡淡的声音打破。
“陈捕头很爱吃东西？”
“饿过肚子。”
陈宇回答的简单明了。
沈总捕头又微微沉默：“陈捕头来自郡城？”
“不是！”
陈宇手中竹筷插进一只肘子，轻轻一拨，肥嘟嘟油汪汪的外皮入口散发出满嘴的油脂香味。
“那陈捕头是门派中人？”
“不是！”陈宇将一块红烧肉夹进嘴中，对门派两字微微上心。
沈总捕深深的看着面前少年，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我和陈捕头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
陈宇手中筷子的动作微微停下，抬起头盯着对方，淡淡道：“你想说什么？”
沈总捕头轻轻一笑，随意即放肆大笑，仿佛一尊被压制许久的魔神释放出来后的肆无忌惮。
许久后笑声停下，两道目光轻轻碰撞，沈总捕头十分坦然，甚至有一种如释重负的畅快：“陈捕头觉得我用人命饲养妖魔苟求太平是一种愚蠢行为？”
“呵呵，我也这么觉得。”
“人乃万物之灵长，人之血肉对妖魔来说是用来提升血脉的最好资粮，长久以往下去，妖魔越强，人族越弱。”
沈总捕头笑眯眯的盯着面前少年：“但我没有选择。”
“我十三岁接触武道，十四岁成就江湖高手，再后来就被李家招了婿，被他们一路扶持成这个总捕头。”
“看起来好像威风凛凛，实际上我也就是一条李家的狗，甚至连狗都不如。”
“至少看门狗不会养肥之后被宰了吃肉，可我一旦突破先天，李家那个老东西一定会把我卖给那只大蟒。”
“不要怀疑，那个老东西能做出这种事，当年他能卖掉妻儿，卖掉一村子的人就此发家，整个平安县如今局面他有九分功劳。”
“从我二十四岁成为江湖一流顶尖高手那一天起，我就能清晰感受到一道目光注视着我，我甚至能清晰感觉到那道目光主人想吃了我。”
看着突然变得有些癫狂的沈总捕头，陈宇一时沉默，如果换成自己，被一道饱含杀意的目光盯了十几年，或许会疯掉？
他不确定。
沈总捕头平复情绪，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昨天傍晚，我感受到那道盯着我的目光消失了。”
“我本来以为是因为你，早晨见你的时候才发现不是，刚刚去了趟老东西那边，我才终于确定，那只大蟒出问题了。”
“什么问题？”陈宇对妖魔向来十分有兴趣，尤其大妖。
“不知道，可能突破出了问题，也可能是被其他人盯上了。”
沈总捕头自嘲一笑：“偌大个乾朝，先天不过是起步，也就是平安县地势偏僻群山环绕，换个其他地方那只大蟒早就被人扒皮抽筋。”
“当然换个其他地方，我这种勾结妖魔的货色也早就被六扇门枭首示众。”
陈宇听着对方那平静的语气，没有感受到任何的情绪波动，低头继续开始吃东西。
与人的交往，永远无法带给他品尝食物时的那种愉悦。
酸甜苦辣咸，哪怕是最不被人接受的苦涩，入口的那一刻同样有一种别样的滋味。
沈总捕头毫不在意，他或许真的只是想找个人倾诉。
酒坛中再次倒出琥珀色的液体，他一饮而尽，平静的眸子之中愈发浓郁的自嘲。
一县总捕头，统辖一县武事，听起来威风，可实际上呢。
李家人把他当狗，那只大蟒将他当成了资粮，甚至于六扇门一旦发现，也必定诛杀于他。
他早就已经走上了一条死路，哪怕如今平安县的风已经变了，他依旧看不到自己的生机。
沈总捕头重重将酒碗放下，盯着面前同样停下筷子的少年：“战一场？”
“为什么？”陈宇神色依旧平静，他没有随随便便跟人打架的习惯和爱好，除非对方是妖魔。
“看你不爽，这个理由够吗？”
沈总捕头那张许久没有过明显表情变换的脸上露出一丝僵硬的似笑非笑。
他也曾经是天才，可又正因为是天才，落得如今地步。
所以当看到面前少年那百无禁忌，肆无忌惮的模样，他心中最深的情绪不是愤怒而是嫉妒。
陈宇认真的想了想，最后赞同的点点头：“够了！不过你要等我先吃完饭。”
“好！”
沈总捕头一口应下，拿起酒坛再次斟满，看着对面少年那埋头吃东西模样，心情竟是一下子愉快许多。
陈宇用一块面饼将最后一份红烧肉的汤汁打扫干净，认真的将盘子叠好，抬起头看向对面，看到一只酒碗放下，一双眼眸与他碰撞在一起。
刹那间，面前石桌直接崩碎，一枚枚瓷片四射而出。
一只拳头跟一只手掌碰撞在一起，拳头的主人纹丝不动，手掌的主人直接被崩飞数步。
感受着近乎麻木的手臂，沈总捕头眼皮狂跳，怪不得能锤爆河中那几只妖魔，这力量几乎大到无边。
陈宇同样意外，看着硬吃了自己一拳的沈总捕头。
他这一拳虽然只用了肉身之力，但寻常江湖顶尖高手硬碰硬之下肯定会被活生生打爆，对方竟然能扛下来？
“看来现在的我还不是你的对手。”
沈总捕头轻轻呼气，下一刻便有一股黑气从他体表迅速蔓延，无形的威压笼罩而下。
关卡攻破，踏入先天。
毕竟他早就说过，他是个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