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你在想什么?”
“七姑娘怎么跑来了?来姨娘这儿吃点心。”
“姨娘对我好,我喜欢姨娘!”
“姨娘啊,也喜欢我们七姑娘。”
霍三娘算计了小半辈子,到头来千算万算,到底是算不过天意。自己终究有下台的一天,看着霍仙姑回想很多往事。17岁来到霍家,斗了一辈子终究还是干干净净的走。
霍仙姑对她明媚一笑,眼神清澈如旧,仿佛从不曾见过女人间的厮杀般。低低耳语,虽是极平淡的语气,像她小时候对自己说一个平淡无奇的秘密,却着实令人打了个寒噤,她说:“姨娘,你输了。”
望着她的背影,她用尽全身力气喊出大半生的心酸,也许是太过用力,她清晰的感受到喉咙里的一丝破音:“七姑娘啊!你且听姨娘一句话!你既靠着吴家那男人上了位,便不要再从他身上奢求些什么啊!他和二爷……都是佛爷的人啊!”
霍仙姑恭敬的点了点头,不再理她。
于她而言,还有很多事要做。
那日下戏,二月红妆都没卸直奔府邸。
“二爷,怎么这么匆忙?”
ㄚ头正在后房缝衣,看见二月红的样子忙不迭起身替他擦汗。
“衣裳都脏了,快换下不然不好洗。”
“夫人。”
二月红难得皱眉。
“今天有客人?”
“霍家姑娘来了一趟,我给她煮碗面吃。”
“夫人……”
“二爷,不过就一碗面。”
她笑,一如当年每天晚上他去吃面时她端面给她的笑容,像看天一样。
后来霍家小姨在争当家时惨败,听说除了吴狗爷对霍仙姑的援助外,上三门中也难得有些猫腻掺和进去。
她此后龟缩乡下,年迈时告诉孙儿关于一个女人如何初为利益接近一个男人,后来真爱上对方时却什么失去了的故事。
一行人接连走进霍府,步履匆匆,携风而至。霍府门口伙计想要通报,却已错过了最佳时段。
满府内不再白花灵绸,反倒有争吵声和瓷物摔碎的声音在霍府上空萦绕。府内奴仆仿佛已见怪不怪,惟有看到这一行人,方才醒神问安。
张启山率先踏入正厅,眉尖下蹙,几分怒意显着。以往附中位尊掌权者驾鹤,正厅以设灵堂,而今霍府规矩混乱,已损九门面容。
“灵柩在何处?!“
霍家三房姨太的争执在这一句话下停断。大房霍敏还算镇定,免不得是经过风霜,有过阅历的人。二房霍玫等人皆未料到会惊动此人。自家人料理自家事乃天经地义,哪有外人插手的道理。他们都这么想着。
张启山气势凌人,这几房也就暂且顺着,并迅速领着几位当家的前往霍府后院的偏厅。
堂堂霍府当家人,年辈位份皆在这些人之上,死后却屈居在此,何等过分。
白绸花圈倒是一应俱全,此时霍仙姑正跪坐在灵柩一旁,披麻垂面仿佛外面一切争论与己无关。双膝跪于圆垫之上,稍抬眸,目光迅速在吴老狗脸上扫过。
吴老狗好像有所警觉,却没有向霍仙姑这边看去,只是跟着张启山等人毕恭毕敬的鞠躬上香。
时满七日,出殡的时刻已定。法师,抬馆伙计等皆准备齐活,只等钟响。这一切,霍敏霍玫都以为是张启山招呼的,又有谁会想到是角落处霍仙姑出的手。
由于消息散发的突然,盘口兄弟来不及准备,为了不耽搁时辰,送行下葬等一系列步骤都迅速进行。不算草草了事,却也比不上正规程序。然而安排者霍仙姑却没有出行,此时霍府整个院子仅剩下一些'老人'。正厅内,上座的位置依旧空着,伙计排列成两行而站。
霍仙姑一身素衣,白花插鬓,站在伙计面前。
“诸位都是跟着老太太下来的,而今她去了,你们也到了年纪,早该去过自己的日子了。这事,晚辈也说不上话,只是给诸位一些建议。留下,还是离开,几位自行斟酌。”
她语气诚恳,话留三分。
几位互相打了眼,带头打样的是一位老伯,他原先一直处理着盘口总账簿的事,而今也只是在后院负责。
“三姑娘,这些日子您做的事我们都看在眼里。我们跟着老夫人大半辈子,看着霍府一步步走向顶峰过来的。”
霍老伯顿了顿,扶扶白须又道。
“这里头,也有我们的血汗。”
一位老嬷,这个看着霍仙姑长大的人也发话了。
“三姑娘打小就学着管事,能力是我们都晓得的。可你年幼,排辈上,阅历上都不比那两位。这份担子,你可得想清楚了。”
往下,又有几人接着言语,说的都是霍仙姑能力在此,可年龄不足。却有几人倒是对霍仙姑有几分信心的,因此这老一辈人大都更愿偏向霍仙姑。在他们看来,霍仙姑年幼不比那两位有心机,更易扶植;二来,霍仙姑所做确实是对霍府有利,这一点不可否认。
一炷香已燃尽,另一边,正是霍老太埋棺的时刻。一抷黄土,一生荣华终白骨。做这一行,从墓里得来的还是得带回墓里去。
霍府这一边,已经打发了一批人。这些人见过这几日霍家两房的所作所为,留下来不过是等着被封口,走了,兴许还能留一口气。霍敏霍玫两人其实都已经做好处理这些人的准备,但,还是晚了。
逃走的人都惦记着霍仙姑这份恩情,因此在人心民意上,霍仙姑已占七分。
“狗五,你个臭不要脸的,睡了我就想跑啊。”霍仙姑半坐在吴老狗的大榻上头,用手撑着头,用并不多见的温柔,说最恶毒的话。
吴老狗快被这女人逼疯了。在门槛上双手抱头:“你个婆娘才没的面孔,谁跟你睡过!喝多了酒就往我宅子里拱。也不知道小满哥干嘛放你进来。”
霍仙姑从在边上凌乱的衣物里左摸摸右摸摸,掏出一个烟盒。拿一支点上。还没等吸一口,蹲在那头的吴老狗大叫道:“别在我床上抽烟,要是给我床单烧个洞咋办?啊!”
霍仙姑是被吓了一跳,但又很快恢复镇静,吸了一口:“睡都睡过了,抽根烟都不让啊,平常都没见你这么小气。”并笑得十分妖艳。
“谁他妈跟你睡过!”吴老狗脸色涨的通红。
霍仙姑把盖着身上的蚕丝被一掀,嚯,好家伙,身上的真丝睡衣穿了和没穿没有二别。导致听见没动静的狗五,抬头见着乍泄春光,没留神,就摔了下去。
霍仙姑看着眼前的那个白面书生相。拿烟的手微微发抖。是笑的,干脆猛猛地来了一口,烟燃到了尽头,火星子掉在地毯上着了点。霍仙姑看着,眉头没有皱一下,干脆直接把烟头掉地上,又整了一下身上的布头,重要部位是遮住了,迈着大白腿到摔了一跤的吴老狗跟前,弯下身:“怎的?还是不好认?”
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的吴老狗,又刹那被仙姑的明晃晃、白花花闪瞎了眼。只能保持着非礼无视的态度,捂住双眼:“没有就没有!哪有正经女人像你一样喝酒抽烟,比窑子的官姐都开!不怕以后没有男人要啊。”今日吴老狗总算是在霍仙姑面前硬气了一回,当然,也就这么一小会儿。
霍仙姑又笑了,这时是笑着用手把吴老狗的头按在自个的白花花上了好久。感觉胸前的孩子快憋不住气了,才开口问:“还不是有你吗?在你家里损坏的东西,老娘照样赔偿。记得把账本送到我府上。”说完便松开手。
哇!吴老狗被那一双软闷脸色由红发了紫。大口呼吸着久违的新鲜空气,半晌没说出话来。然后开口的第一句却是吼出来的,朝门外吼的:“黑背!过来给我咬死这个女人。”
自己训的狗还是很听话的,不足几秒,黑背就不知道从哪个门外的角落窜了出来,不过它并没有对霍仙姑又哭又挠。只是凑到她脚前舔了一口,看到这一幕的吴老狗一口气差点没过来人差点就去了。
霍仙姑笑了下,用指头抠了抠那小白脸下巴的小尖儿:“不愧是好狗,都是色胚。就是狗比主人有胆识,喜欢就直接说。”说完还把头凑过去,用舌头舔了一下吴老狗的嘴角。然后起身出了门边,边走还说:“技术不行啊。”
吴老狗愣了。身上都快被仙姑的玫瑰香包住了,“你他娘的还真是狗。”
不过没有人在回答话了,霍仙姑走远了,是回家了。
但是吴老狗的脸却烧了一天,傍晚找他借口的解九,还以为他染了风寒还是肺结核,差点隔离起来。
“狗女人。”这句话在狗五记了十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