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复甫实在不解为何要放了吴应熊?叔父可知那吴三桂是何等样人?我大明的基业就是毁于此人之手。叔父可知江湖上多少人要取了他们这对父子的性命吗?叔父,你可知此事叫复甫如何与沐王府一个交代吗?”当陈天单独会见陈近南之时,他这位名义上的内侄已经快压不住火气,说话时都向他咆哮了。
“放肆,礼下尊卑,纲常有序,此处非是你天地会总堂,我也非是你天地会部众,这是你对叔父应有之礼吗?”陈天可不能惯着对方这个毛病,他在这里的‘人设’就是一个守旧派的形象。
“叔父,复甫。。。复甫知道错了。。。是复甫无礼于叔父了。。。”陈近南劈头盖脸的叱问被陈天一句话就给咽了回去。
“复甫,我知你心中所想,也知你现下两难。因此我今日才来找你单独一见。有些话,我不放心别人知晓,也只与你方可透露一二。”陈天今天就是来给陈近南做‘答疑解惑’的。
“叔父既知侄儿心意,侄儿还望叔父赐教。”陈近南这次知道自己要先把礼摆在前面。
“咱们先说说吴应熊吧。在这一点上,我答应你,他必死无疑。而且还是要比死在沐王府手里更有价值,更有利于反清大业。”陈天看着陈近南如此姿态,也就端坐主位品了一口香茗,又继续说道:
“复甫,我且问你,你也好,天地会也好,整个江湖也好,是怎么看待吴三桂此人的。”
“大奸大凶,十恶不赦,人人得而诛之,比鳌拜更为可恨。”陈近南一听陈天问他如何看待吴三桂,那真是如同杀父仇人一般的痛恨。
“那么如果他死了,谁最欢喜?”陈天不紧不慢的继续品着香茗问道。
“那自然是全天下的汉人都会欢喜。这难道还不是众所周知的吗?”陈近南不假思索的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答案。
“不不不,复甫,如果别的江湖英雄这么想也就罢了,连你都这么认为,那你真的枉称陈军师了。我更要为天地会的未来而感到担忧。”陈天说着说着就已经将手中的茗茶摔在了地上。
“叔父息怒,复甫也自知自己才略难当,可在此事之上,复甫自认并不不妥。”陈近南这么多年来也是一直被自己手下人捧,被全天下的江湖人捧,捧到一定程度,他也会有那种自己可以指点江山的感觉。陈天说的如此不客气,这让他也一时接受不了。
“那我为告诉你,若是吴三桂父子横死,全天下最欢喜的人并非汉人,而是旗人,更是那坐在龙椅之上的康熙皇帝。”陈天怒指向天,大喝一声。
“这普天之下,旗人最担心的是谁,不是那鳌拜,鳌拜怎么说也是同族。他们担心的是吴三桂,是三藩,是这几个异姓王,还是汉人的异姓王。他们防着三藩,防着吴三桂,他们防他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不让他反,是为了熬到这老家伙死的那一天,他们才好削王,削藩!!!”
“你们整天口口声声的说着反清复明,却要替满清鞑子除掉一个心腹大患?让那小皇帝在龙椅上笑到合不拢嘴吗?”陈天越说越大声,将陈近南给震在当场。
“叔父此言可有实据?那清廷真视吴三桂为敌吗?”陈近南被陈天这‘一棍子打闷’了,一时间只能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愚蠢,这还需要实据?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话还要我来教你吗?你以为这话只是咱们汉人对异族说的吗?清廷现在要是有能力剿了吴三桂的话,那小皇帝决计不会让吴老狗活到明年。”陈天完全是一种恨铁不成材的眼神看着陈近南。
“可。。。可即便如何。。。吴三桂也是与我大明是不共戴天的大仇人啊。”陈近南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开始的气势。
“那你是觉得为清廷除去一大心病好,还是让吴三桂起兵反清好?”陈天还是给到了陈近南一个不得不做出选择的问题来。
“说不出来了吧,你也不想带着天地会众兄弟给小皇帝卖命吧。”陈天看着无语痛苦的陈近南。
“那。。。那吴三桂如何原意反清?他要是真反清?我等又如何自处,我等是杀他,还是助他?”陈近南已经陷入了一个让自己无法真正做出判断的时候了。
原本陈近南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在遇到问题时,往往还是以放任和逃避为主。
在原本的世界中,青木堂香主死与鳌拜之手后,而陈近南硬是让青木堂香主之位空置数年之久。这其中,他也并没有组织天地会其他香堂,一起刺杀鳌拜,更没有为死去的香主报仇。
他所做的,只是一味的逃避问题,搁置问题。
他或许是整个天地会中人格魅力最高的那个人,但他绝对不是可以做出最正确决定的那个人。正如他在郑家的角色一样,做个军师或许还可以,但要做主事者,就少了一份果断与大局眼界。
“吴三桂为何反清,当然是我用吴应熊的命来激他反,他就是现在不反,以后也一定会反。等他举兵之时,我们既不助他,也不杀他,天下动荡需要一个陈胜吴广。先反之人坐不了天下,这不是千古至理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你也不懂吗?”陈天这话,让陈近南更是思考了很久。
他不得不承认,的确如陈天所说只要吴三桂一起兵,那么这清廷必然动荡,那到时候战火一起,兵锋一了出,这个天下就又要乱了。如果吴三桂可以牵制住清兵,那么他们在台的武装也可跨海而来,拿下福建一省作为落脚点,从而反攻中原。
这个细数历朝历代,从陈胜吴广开始,首乱者就没有最后终坐天下的。吴三桂不得汉人之心,他必定不如国姓爷的威望。
“叔父,是复甫愚钝了,幸得叔父教诲。可是复甫仍有一问,那吴三桂覆明自绝与汉人,如又反清又是自绝与旗人,那他又将如何自处,如何面对天下人。他为何要反?”陈近南问到这个问题时,也等于已经承认了陈天先前说的是对的。
“如何让他反,那不正是我等需要做的事吗?我与你直说,那吴应熊我从天地会带走后,就先养在京城一段时间。其后嘛,找个机会让他死在清宫之中。吴三桂虽然也有不少儿子,但这个儿子是他最看重的。如果此子死在沐王府手里,那只是逼得吴三桂倾其在云南之力,将沐王府彻底剿灭。但若是死在清宫之中,只需给其一个不明不白的死法,越是说不清楚道不明白,越是可以让这条老狗怀疑是不是皇帝要动他了。死了一个儿子加上恐惧皇帝先对其下手,这种情况下,你说他反是不反。”陈天一直说所说的让吴应熊死的更有价值就是要等到此时说清楚,才更能让陈近南认同。
“此事复甫明白了,还好有叔父今日之言,可是我等又如何向沐王府解释呢?”陈近南与陈天两个人的时候,不知不觉已经没有了原本统领全局的自信了。
“此事我已有方略。第一,我们将方怡这位沐王府的姑娘安全的送还回沐王府,那沐王府自当不能与我们当面翻脸。第二,我担保最后杀吴应熊之人,是由他们沐王府的人动手。如此,再加上吴老英雄之事上,沐王府于我有一份薄面在,应当可以给他们一个能够接受的说法。”陈天还想着通过吴应熊的脑袋给方怡在沐王府站稳根基呢。他与陈近南所说最终杀吴应熊的沐王府中人,自然就是他的暗子方怡了。
此女如今已经成为他手中的工具,不得不承认,此女一旦真正发挥其自有的风情时,的确是让男人很难拒绝。想来那被怜当面拒绝的沐小公爷正需要如此尤物给予宽慰。
“叔父如此安排,自然是妥当的。可复甫不明,为何不直接将叔父的大计详告于沐王府。复甫相信在反清大业的成败面前,他们也会明白我等的苦心,必不会为难我天地会的。”陈近南现如今更需要有人与他一样认同陈天说的这番说词。
他刚刚改变了多年来根深蒂固的思想,可也正是这种时候,他更需要别人来认同他。否则,他会在两种思想之中左右摇摆,更难以判断自己所做的决定究竟是对还是错。
“复甫,这正是我要与你说的另一个重要的事。你要好好听着,切不可以当我是妄言臆断。”陈天突然肃然端正起来,双眼直直的盯着陈近南。
“叔父请直言相告,复甫必聆听教诲。”陈近南至此,也知道事情定是要紧,不自觉向陈天行了一个晚辈弟子之记。
“复甫,沐王府我不知道,但你这天地会中,可敢说没有朝廷的坐探吗?”陈天这一句话,激的陈近南一下子跳了起来。
“断无可能,此事断无可能。我天地会中每一位兄弟,只要是身处要职那都是长年真刀真枪的与鞑子干过的,每个人都是与鞑子有着血海深仇,何来坐探一说。”
“复甫,你是真的不适合做这个天地会的总舵主。你居然能有如此天真的想法,叔父我为天地会的将来深感忧虑啊。”陈天已经在用看傻子的眼神看陈近南了。果然是书生造反十年不成,如此书生意气,怎么能成大事。对方明显是把光明磊落四个字当成了致胜法宝,可是自己再怎么身处光明,也要窥探一下黑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