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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缺闭上双眼,‘云中君’随心脱手,悬浮于空,飘忽不定,摩擦大气,立时雾湧霞生。这便是‘天问九式’第八问的起手式。

‘天式从横,阳离爰死。’

“刀势如云,聚散变幻,淹没渗透,无孔不入。阀主这第八问怕不止于此吧。”

“陈王用心观之即可,宁道奇也只至步于此而已。”

‘云中君’本就云中之神,云本无形,变化无定。但陈天觉得这一刀产生的云雾之气还是差点意思,先不说这种云雾根本就瞒不过他的眼睛,就是真的可以将刀势隐藏起来,那也和第一问的‘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岂不是一样的吗?

“绝不会这么简单,问题出在了哪里?是有什么东西我没有看透吗?”陈天面对这‘普通’的一刀时,让其自己在内心之中变得更加警觉。

“为什么我会觉得有股莫名寒意涌上心头呢?”随着‘云中君’的不断挥舞,云雾之气中又带上一股寒气,可这股寒意却直击陈天的心体内在。

“不对,我感觉不到他的刀了,他的刀完全‘消失’了?”

“不可能的,任何东西都不第能彻底消失,即便是有东西可以瞒过我的眼睛,也不应该瞒过我的触觉感知。这到底是为什么?”

“还是不对,他的刀就在他的手上啊,可我为什么只觉得那刀‘在又不在’。”

短短呼吸之间,陈天的思绪已经不断翻涌,宋缺出刀之后,手中的‘云中君’从动到静,从起到落,从‘有’到‘无’。

“似有,非有,似无,非无。有实之刀,无实之意,刀仍在,意却无。不对,是刀不在,意处处都在。原本如此,是无意,这是无意之刀。”

陈天的视觉与触觉都开始变得模糊,但他的意识终于明白宋缺这一刀到底是代表着什么。那就是宋缺真正达到了一种‘意’的极致,他的‘刀意’已经从有到无,融合了他周边的整个天地之间,只要宋缺心念一动,无形之刀,无意之刀,便会将陈天的‘生气’抽离而出,加之斩断。

这已经是超脱了功力,真气,乃是意境的一刀。宋缺不只是自己是把‘天刀’,他更是将自己这天刀融合了‘天道’之中。

“阀主之境,竟可达如此境界,孤今日真正受教了。所谓‘天式从横,阳离爰死。’便是天道法式有纵有横,阳气离散就会死亡。阀主这是在提醒孤,人力有穷时,即便是触摸到了天子的门槛,但会有在自己阳气达到最顶峰之时遇到危险。阳离则亡,只在无意之间,怕就是怕自己在最高峰时没有了危机意识。无意之刀,就是这不可测的天道,天降凶兆,未必有示,无意之间,倾覆而亡。”

历史上有多少英雄人杰,都是在最强势,最高峰之时,只因一个自己不觉之因上就死的不明不白。有的是不懂功高震主,如白起李牧。有的是刚愎自用以为力能胜天,比如项籍符坚。他们都以为自己阳气充盈,力可盖世,却不知自己的阳气早在无意之时便开始消散而去,最后都是无力回天,含恨而死。

而这所谓的阳气,既是一个王者的朝阳之心,刚阳之体,烈阳之势,也是指的一个王者能否成为那唯一太阳的天命运势。

宋缺的前七问,已经问尽了陈天是否有成为天下之主的气魄与胸怀。

现在到了这第八问,就是在提醒陈天,不要觉得自己真正的天下无敌了,即便是他宋缺的功力与真气不如陈天,但也能在无意之间,向陈天出刀。

而他这一刀,陈天未必真正能接的住,因为这无意之刀,杀的已经不是肉体,而是陈天的阳气,生气。

“陈王能参悟到老夫的苦心,能通透这一刀,已经可比宁道奇相媲美了。但陈王若是想见第九问,那便要给老夫一个答案。”宋缺此时的声音也是带着一种缥缈之意,无喜无悲,好似无情,却更似天意。

对于陈天而言,到了这最后两问,已经不再是宋缺在问,更像是这茫茫‘昊天’在问陈天是否有资格做一个强者,一个王者,一个皇者。

“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孤即便是有再强的阳气才会有过刚而折,过阳而损之时。孤阳不长,独阴不生,老阳必而生少阴,孤只需要时常以阴相合,以柔为助。孤定当以贤良之臣相佐,以敢谏之士而伴,以前代诸皇为鉴,以万民众生为镜,以有意之仁政对无意之天刀,以有对无,以自省对无常,将不可察变为可察,方能抵御这无意无情之天道,之天刀。”

随着陈天一字一句向宋缺表明自己的心迹与答案之时,陈天体内‘阴之真气’与‘阳之真气’开始融合,神牙不带一丝有形之力,却又好似带着陈天的无尽之意般在他周身画出了一个圆。

这看似无意,但实是有意的一个圆,带着阴与阳的完全结合中,将宋缺那充斥在这天地间的无意之刀全部隔绝了开来。

宋缺的刀意已经融入了天地,而陈天的心意与圆满却又在这天地间形成了一个自我的小空间,并在这个小空间内形成了自生阴阳的平衡与相生。

这是陈天与宋缺之间真正的意识,意念,意境的交流与比拼。如果在这一刀之前,陈天还想着不断提升自己的真气,那现在的他已经明白自己要如何才能真正走向另一个境界。

宋缺已经用其自己的‘道’告诉了陈天,再多的真气也无法帮助自己的走到那个境界,那是一条‘合道’之路,一条属于陈天自己的‘道’。

“陈王的悟性已在宁道奇之上了,他当初明了这一刀,也悟出这一刀,但他的心于自然,与陈王如今已近帝皇之心相比,差的太多了。想必陈王已经明白最后一问是何‘问’了吧。”

宋缺开口之时,‘云中君’已经回到了原本属于它的刀架之上,就好像它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既然第八问是已经达顶峰的人间帝皇要有自省之心,那么最后一问,自然就应当是真正的‘问天’。可是天命从来反覆无常,何者受惩?何者得佑?即便是人间帝皇也无法改变与左右,这第九问就是要让我明白这个道理。

天命是何等的无常,即便是孤今日可以开朝立国身居天子,也不代表未来可以千秋万代。天命从来不会只庇佑一人一朝,谁人与何时受到天罚,非人力所能改变。想必这最后一问便是‘天命反侧,何罚何佑?’吧。”

“哈哈哈哈哈!正如陈王所言,这天问第九问,确是‘天命反侧,何罚何佑?’。陈王知我,陈王知我啊。”

代表太阳的‘东君’,就是宋缺手中代表天罚的‘日击’。这一刀,这一式,这一问,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那就是‘日落黄昏’。

如果说‘天式从横,阳离爰死。’是无意之刀,那么‘天命反侧,何罚何佑?’就是完全与之相反的‘实意之刀’。

宋缺的刀道的确是将‘无意’与‘实意’二者的境界融为一体之两极。

‘无意’之时,无所不在,天地之间充满了‘刀’,无数的刀。

‘实意’之时那才是真正的‘只有一刀’。因为这天地之间,‘皆为一刀’。

而这一刀如同贯穿天地之地,从天而降,日落西沉,黄昏末日,所有的一切都要在这一刀之中随着‘太阳’全部沉入九幽。

这一刀在陈天眼中,已经不是宋缺自己的真气所推动的刀,而是他在此时代表‘昊天’再告诉自己其‘威严’,如同高悬于天上的太阳,让自己永远无处逃避,无法抗拒。

此乃‘天意’,也是‘天罚’。

“宋阀主或许不知,对于孤来说,头上不止是这一个太阳,孤所见过的‘天’也不是头上这一片‘天’。孤这一生至今所经历过的一切,绝非是此‘天’可以为之‘定论’的。孤既然要做这天地之间的人皇,自然会敬天。但若是天要孤亡之,孤即便是到了地府九幽,也敢挥刀向天。

孤既然名为陈天,那孤自己便是我大陈的天,是这万里山河,万生众生的天。孤感谢阀主的前八问,但这最后一问,孤也要‘问天’。

问这昊天,万古千秋以来,是否见证过这世界有第二个‘陈天’。”

陈天这一问,可谓是将他心中压抑了许久的心事一起给问了出来。这个世界既然是‘神’安排他进来的,那么这个世界其本身是否是真实存在着‘天意’。

如果这世界真的有‘天意’,那么是真正的‘无意天道’?还是只不过是‘神的游戏’?

而自己作为‘神’手中的工具与棋子,是否有一天可以脱离其掌控,可以看到真正的世界,真正的‘天’,在‘神’之上的‘天’。或者说‘神’之上是否还有更高的存在,更高的‘天’。

如果这个世界中自己不是第一个出现的‘穿越者’,那么这世界的‘天’一定见过很多的‘穿越者’,但那些‘穿越者’是‘玩家’?,还是如自己一样是一个无法身份‘偷渡客’?

也正因为陈天心中有如此疑问,也正因为陈天见过更为神秘的‘神’,也正是因为陈天经历过数个世界,他已经不在真正的如这个世界的人一般,对于‘天’是那么的尊敬,因为不可抗拒,无论是庇佑,还是天罚,都只能接受。

哪怕是作为中原第一宗师的宁道奇,在见到第八问的时候,已经开始‘顺应’了‘天意’。

因为对于宁道奇而言,并非是如同宋缺所说,其人悟不出第九问。而是他已经悟到了宋缺的第九问,才于第八问是就早早认输。

在这位‘散人’大宗师心中,都不需要等到‘天罚’降临,自己便会选择退避三舍,不与天斗才是其本来目的。

至于他是输给了宋缺也好,还是输给了‘天意’也好,宁道奇的确不在乎。他这一生除了在梵清惠身上,动了不应该动的情之外,一切都已经不被他放在心上了。

他的‘道’就是不争,然而‘夫唯不争,天下又莫能与其争’。

陈天虽然没有与宁道奇见过面,但却是在宋缺的天问第九问上,心领神会般的理解了宁道奇的心,宁道奇的道。或许到了大宗师这个层面,都是‘意会’与‘神交’。

因为就在此时此刻,与梵清惠相对而坐的宁道奇的眼神之间精光闪现,遥望南方。片刻后,缓缓开口说道:“老道怕是帮不了你了。”

在这一刻,宁道奇感觉到了他那不愿意面对的一刀,现世了。

而他与梵清惠都知道,宋缺要在岭南山城与陈天‘试刀’。

一旦这一刀出现,那么意味着陈天选择了一条自己都不敢走的路。

这样的人,且不说实力如何,单是这颗份敢违逆‘天意’的心,的确是让一直以来自认为代表‘天意’的梵清惠却是厌恶的。

可这何尝不是他宁道奇自己曾经想做却又从来不敢做的事呢。

自己其实非常清楚,自己是因为逃避才成为了‘散人’。是自己的不敢,才造就了今天的自己。以前的自己只是不敢去做,现在的自己,已是不敢去想。

他宁道奇这一生,从万物自然之中创造出了‘散手八扑’,但他却从来不敢进那‘极九’之数。他的心境只能到这一步了。

他原本是非常敬佩敢于向天九问的宋缺,现在的他更佩服敢接下这‘第九问’的陈天。

其实他一直犹豫是否要替梵清惠出手去除去陈天,他知道梵清惠一直在用自己曾经不应该动的‘情’来迫使自己。他已经为了其与宋缺有过一战了,现在的他是真的不想再为她,再去与陈天一战。

他在这一刻,也悟了,他明白自己的本心不想做,那便就是不做了。他这一生最后的‘枷锁’也终于此时,断了。

一代大宗师宁道奇终于可以不在被任何事物所束缚,去追寻他心中的真正的‘自然’,无拘,无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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