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步到底为何落在这里,到底有人想明白没有?”
“重新再摆,我总觉得那个断有问题,怎么看都是俗手啊...”
“再退两手吧。”
“两手哪够,再退个十手,容我细细再看。”
楚义方听着这些人的探讨声,忽然起身,走到大棋盘前,取下十数颗棋子,又摆出几个变化。
他转身看着人群说道:“现在看懂了?”
那些参与赌局的王公贵族,虽说都会下棋,棋力却是稀松平常,仍然一头雾水。
而那十余位与楚义方同为八品若愚金陵的国手,则是若有所思。
片刻后,一位老者颤声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越来越多的国手明白了楚义方的意思,当然也就明白了那一步棋的妙处。
于是惊叹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赞叹不已。
北静王走近说道:“还是楚老先生厉害,居然连这步棋都看懂了,您怕已然不止八品的棋力了?”
楚义方苦笑道:“王爷折煞我也,我只不过比你们提前几步明白了那二位的意思,算得上什么厉害?这二位的棋力之高,早已超出九品之外,真正厉害的是他们啊。”
众人皆点头称是。
北静王却道:“那个叫云思的,相貌俊美非同常人,听说给人瞧病也是一把好手,没想到棋力也如此之高....”
有位年岁相对较小的国手道:“云大夫瞧病可不是一般的好!我那刚出生没多久的孙子前段时间不知撞了什么邪,一个风寒看了四五个郎中都没治好,最终找到云大夫,结果是药到病除啊,若是能早些知道他棋道也有如此高的造诣,我拼着张老脸不要,也要死皮赖脸的跟他好好学上一学!”
众人不觉莞尔。
此时忽有一阵马蹄声传来。
众人大多侧目望去。
只见忠顺亲王领着几个贴身护卫,翻身下了马。
“见过王爷。”
除了云思与胡东秋,在场所有人一同弯腰行礼。
北静王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描述的情绪,然后同样行礼道:“见过王兄。”
忠顺亲王快步上前扶起水溶。
“都是自家兄弟,何必行此大礼?快快起来。”
水溶起身苦笑道:“我姓水,您可姓周,怎能说我是您自家兄弟,岂不是僭越了。”
忠顺亲王让其他人平身后,才缓缓回应水溶。
“我最不喜欢你这副模样,好像十分恭敬,实则分这么清能有什么用?反而显得生疏。”
不等水溶再说,他环顾一周,看着如同雕塑般跪在三清殿门口的贾敬祖孙三人,面露疑惑。
“这不是宁国府的几位吗,别人下棋,他们跪在这里是个什么章程?”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忠顺亲王身边有一面容冷峻,腰挎长刀的中年侍卫则在此时上前,在亲王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后者脸色顿时变得有些紧张,但很快又被他调整至正常。
他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后说道:“无妨,今日里观棋才是正事,往年里的天下棋宴多是山上人有幸观看,今日能现场看到胡棋圣的棋,可谓三生有幸啊!”
众人纷纷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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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不断流逝,棋盘上的黑白两色越来越多,但依然没有谁能看完全懂树下的那局棋。
人们只好去看那些有可能看懂棋局的那几位。
楚义方冥思苦想着很早之前的一步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的太入神,竟连脸上停了只蜻蜓都未曾察觉。
迎春则闭着眼睛,嘴唇微微颤动,无声念着什么。
他们不惜耗损心神冥思苦想,只是想要理解这局棋。
只要能多理解丝毫,他们在棋道上的便能向前行走一大步。
只是想要跟上眼前这两人的思考,着实是件非常辛苦的事情。
到这个时候,已经能够很准确地判断出棋力高低。
妙玉也是为数不多可以看懂布局阶段的人,但比起迎春与楚义方,显然还是稍逊一筹。
因而此时的她脸色苍白,满身已被冷汗浸透。
那些国手看着她的模样,有些同情地摇了摇头。
他们明确的知道,如果这时候在树下的是自己,不管执黑还是执白,都已经输了。
作为围棋国手,他们大多将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棋盘,可结果......
所以大家不约而同的生出强烈的挫败感,同时对那两人又生出很多佩服。
“那边闭着眼睛的那个,那是荣国府的二姑娘吧,没想到她棋力这样高啊....”
人群中终于有人察觉到了,从一开始,迎春在这盘棋上的思考,便领先了其他人很多....
有位姓张的国手答道:“二姑娘不常出门,只有小时候来过我棋馆学棋,所以你们不知,其实这姑娘在棋道上的天赋极高,刚巧她也爱棋....我当时便猜测她之后在棋道上会有不小的成就,只是没想到能这么高....”
有一听众惊讶道:“小时候....您意思她年岁稍大了些之后便没再专门学棋?”
张国手苦笑道:“不错,之后只偶尔来我这借过几本古棋谱,想来她定然是自学至今,这才有了现在的造诣....”
那人颓然道:“自学学到这种程度...这...棋道这东西,果真是不能与人相比啊....”
从一开始就沉默不语的林黛玉看着对面的贾宝玉与薛宝钗,撇了撇嘴。
“没想到二姐姐在棋道上这样厉害...”
宝钗点头道:“是啊,我们平日里也不怎么在意她,没想到她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宝玉只是痴痴的看着天,仿佛全然没听到耳边的话语。
一直站在贾母身后的王熙凤看到这边的情景,微微叹气。
“咱家里这些个姑娘少爷都是眼高于顶,心比天高的,虽说一个个都算得上有些才气,可跟这正儿八经的比起来,还是难免自惭形秽,就希望别被磨去了性子,反倒不好。”
贾母看着跪在三清殿门口的东府祖孙三人,眼神中的情绪十分复杂。
她缓缓合拢双目,语气中没有什么情绪。
“又不可能天天藏在家中,迟早都是要离家的,而且挫折这种东西,来得早比来得晚要好,刚好借着今日的事情,也让家里的这丫头们好好了解下外面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