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犷的嗓音吸引了达克的注意,转过头去,山羊胡的魁梧壮汉走了过来。
“小兄弟,就这么走了,也太扫兴了,外乡的客人,来了,不得遵守我们这里的传统。”
达克回过头去,他的表情依然是那标准性的平静。
“什么传统?”
壮汉微微一笑,沉声说道:“拼酒,烈酒。”
达克眉头微微一皱,这个细节被壮汉敏锐的捕捉到了,他有理由怀疑可以通过拼酒来让这个嚣张的外乡人出糗。
“老板娘,上酒!!!”
一杯杯赤红色的纯酿烈酒被端上了吧台。
“这酒在这里叫烈舌,因为它够辣,够烈。”壮汉说着就推给达克一杯,自己也举起一杯,看着达克迟迟不举起酒杯,内心窃喜继续说道:“喝这个酒呢。一杯是男人,两杯是硬汉,三杯那是真英雄。”
“那四杯呢?”
“哈哈,还没人能清醒地喝到第四杯呢!来干杯!”壮汉高举酒杯,和达克的酒杯猛猛一撞后,痛饮烈酒。
啊!还是这么辣。壮汉心里盘算着,他最多能喝两杯半,整个冬牙镇没有比他更能喝的,他自然不相信这个来自异乡的瘦弱青年能喝的过他。
一杯完毕。
达克平静的脸上久违地露出满意的笑容:“好酒!”
见达克神态自若,壮汉内心微微一颤,但很快平静下来。
他不过是在逞能罢了!
两人默契地同时举起了第二杯,此刻整个酒馆都不敢出声,静静地看着这场对决。
第二杯下肚,壮汉只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眼皮有些发重,脑袋也开始晕眩起来,意识也开始有些模糊。
反观达克,第二杯下肚,神情并无太大的变化。
这小子什么来头?壮汉有些犹豫了,余光悄悄望向周围。
他看到了诺拉生气的眼神,那眼神简直就是在告诉他,他不赢,这些酒他买单,要知道,在北地能喝到一杯品质尚佳的烈酒可不太容易。
看到被诺拉拦在身后酒馆老板担忧的眼神和身后这些乡里邻居期盼的眼神,他知道他不得不战了。
第三杯!
壮汉此时已经意识模糊了,强撑着喝掉了半杯后,他的眼皮渐渐搭上了。
突然,酒馆里山呼海啸般的惊呼让他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让他永生难忘的一幕出现在他的眼前。
达克先是喝完了自己的第三杯,然后将壮汉酒杯中的半杯倒到了自己的酒杯里,一饮而尽。
然后是第四杯,第五杯,第六杯.......
连续九杯入肚,达克终于感到有些晕眩便停了下来。
酒馆其他看客也从惊呼转为了沉默。达克再次掏出了一枚金币作为这些酒钱,便跟着老板去往了自己的房间,这次,诺拉也没有阻拦和刁难,所有在场的人还在回味着刚刚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杂物间里,老板简单用茅草和麻布铺了一张简略的床,虽然看着简陋但睡着倒还挺舒服。
达克关上了房门,隐约还能听到门外那热火朝天的讨论声,不过,天色已晚,酒客们也陆陆续续离开了,那热闹的声音也越来越小直至安静。
达克脱下风衣当做被子,将单手剑放在了触手可及的位置,将黑色法典留在了自己手中,躺在茅草床上,看着窗外漫天的雪花,再回想起刚刚热闹,团结,友爱的酒馆,心中不免一酸,低声感慨着:
“异乡人是么...”
还记得自己在孤儿院的时候,也会被别人当做外乡人来对待,因为他的肤色和长相与当地截然不同。
有时候,达克真希望自己当时真的是一个小孩,而不是一个中年的灵魂活在一具小孩的肉体里,那么敏感,那么谨慎。当一个一无所知,无忧无虑的小孩可能就不会有那么多痛苦了吧。
达克他好像生来就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名字,在孤儿院只有被领养的人才能拥有名字,而他一直到离开孤儿院都没有被领养过。
二十年的时间,达克独自熬了过去。白天生活在孤儿院,晚上就得为这本诅咒的法典寻找食物。
还记得他第一次杀人的时候,虽然对面是一个可憎的异教徒,将混沌的腐化带给其他善良的人类,死不足惜。但他还是整整呕吐了一个夜晚。一边承受着生理上的反胃,一边忍受着法典里怪物无情的嘲笑。
达克时常问自己,这样艰难的活着有意义吗?
时至今日,达克已有了不少积蓄,按理来说,他本可以结束这样的生活,去尝试这个世界普通人的生活,但他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也无法回到普通的生活中去了。
他和法典已经无法分开了,他们已经相互影响太久了。很多时候,即使法典并不饥渴,但达克的内心深处却会涌现出疯狂的想法。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到什么时候,也许明天他也会彻底疯狂,成为血肉与灵魂的傀儡。
但现在还不能这样,达克一次又一次的告诉自己,他要摆脱这个诅咒,然后回家,回到那颗蓝星。
达克时常会想,为什么非得是他接受这样的命运。
想着这些问题,达克枕着棉花,躺在茅草床上,听着窗外的风雪声,渐渐进入了梦乡。
梦中,他仿佛回到了那个红色旗帜飘扬下的国度,他的家乡。湍急的车流,拥挤的人群,爱唠叨的父母,在那里虽然他要每天辛辛苦苦地去上班,领着微薄的工资,为着房子和车子发愁,但至少那里并不让人压抑,那里充满温情与欢笑。
可是,这一切回忆中的片段都在随着时间渐渐模糊起来,他已经孤独地来到这个世界二十年了,虽然蓝星的记忆并没有模糊太多,但是那些昔日里最要好的朋友亲人的脸庞已经不在明亮了,似乎被时间蒙上了一层阴霾。
怪物,黑暗,血肉,填充着达克现在的记忆,平日里他用酒精和杀戮麻木自己,让他忘记自己到底有多想念过去的那个地方,他只感觉自己好像在逐渐坠入深渊。
也许当黑暗到来的时候,当他的灵魂放弃抵抗时,当他忘记前世的所有记忆时,他可能就不会再痛苦了吧。
呼啸的风声拍打着酒馆的窗户,达克半夜被惊醒,一摸脸颊,已经是满脸的泪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