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阳光明媚。
偏院的小楼下,有一张藤椅放在树荫下。
一个着青衫,手里攥着羽扇的年轻人睡在其上,一边摇晃着羽扇,一边哼着小曲儿。
而在他的身边,排成排的位置上,摆放着同样一张藤椅,藤椅上睡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姑娘,正仰头晃脑地聆听江寻嘴里那新奇的小曲儿。
至于不远处在没人看见的墙角,一个面容姣好的姑娘咬着手里的丝绢,一脸不甘。
这一幕在这个洛阳贺拔府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自打江寻加入贺拔家之后,贺拔岳大概是觉得江寻是自己找回来的,算是自己唯一的亲信,所以几乎是天天往他的小院跑。
“江寻,你昨天说的那些故事,今天还说吗?”
贺拔岳扒拉了一下江寻的袖子,朝着他问道。
虽然是被请回来当客卿,原本应该是负责账本之类的东西,结果贺拔岳直接就给江寻拽着,说是给他安排了别的任务。
而这个任务······竟然就是陪贺拔岳玩儿。
不过江寻也乐得如此,所以就陪着贺拔岳,成天待在小院里,等着接下来的四月十三。
“今天就不说啦,待会儿还得跟着你姐姐去一趟大营,我现在是文书,得跟过去做记录。”
江寻苦笑一声。
他也不知道贺拔允是怎么想的,别的活儿不派给自己,成天就让他跟贺拔岳混在一块儿。
这会儿去尔朱荣大营的事情,却交给了江寻。
这可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她竟然交给了江寻这个才加入几天的谋士。
若说是信任,那这份信任,来得实在是太古怪了些。
可江寻也不打算拒绝,这可是接近尔朱荣、高欢、侯景这些人的好机会,而且这也是得知尔朱荣接下来布置的好机会。
“没错,你们抓紧时间准备,我们待会儿就要前往大营去见大都督!”
贺拔允从角落里跳了出来,身后跟着腰间绑着朱红酒葫芦,嘴里咬着杏子酥的贺拔胜。
当下的贺拔三姐妹,已经是尔朱荣麾下大将,带着一个谋士进入大营,自然不算什么事。
而且带麾下谋士进入大帐负责记事,这既是一种信任,也同样是打算将自己麾下的谋士,介绍给诸位将军认识。
虽然此前贺拔三姐妹从来没有过这样亲近的谋士,但这一次贺拔允突发奇想,就给江寻带了过去。
“江公子,我给你准备了衣服,让侍女帮你换一身。”
和两个妹妹吩咐完的贺拔允走到江寻的面前,柔声细语地说道。
不时还抬起手背,在脸上轻轻碰一下。
江寻被她这奇怪的动作给搞得有点懵,这奇怪的动作,再加上脸上扑朔朔往下掉的粉,这姑娘在江寻的眼里,霎时间就从睿智谨慎变成了搞笑艺人。
“贺拔将军,我穿这一身就行了吧?”
江寻苦笑一声,他确实不怎么穿得惯这个时代的衣服,最近都是把原本的衣裤偷偷穿在里面。
现在要是换上那些衣服,怕是会热得受不了。
这会儿已经是小冰河期的末期,气候全都呈现出一片回暖,盛唐之所以能够物产丰盈,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南北朝的延续,以及小冰河期的过去。
“不行,你这幅样子,会丢了咱们贺拔家的脸。”
和心一软就打算答应江寻的贺拔允不同,偷摸喝一口酒的贺拔胜,显然要更加严肃。
别的事情她都不在乎,但贺拔家的脸面,是贺拔胜最在乎的。
被侍女裹挟进屋,换了一身衣服的江寻,扯着有些不适的里衣,在几个侍女火热的目光下,走到了三姐妹的面前。
对于习惯了轻便的江寻来说,这一身虽然是丝绸制品,但因为长袖宽袍,总觉得有些扯得慌。
可他一个未来人,哪里晓得这个时代的喜好?
洒脱,才是这个魏晋南北朝最爱的风格。
上到老人,下到孩子,都喜欢那种洒脱风格,又有些特立独行的男子。
如果这样的男子,再仪表堂堂的话,就更容易得到这个时代的喜爱,就像是现在的江寻。
他之所以一头短发没有遭人非议,也是因为这个时代的风气,就是如此开放。
当江寻立在三姐妹身前的时候,她们脸上的表情,最大程度地说明了自己的心境。
因为江寻生得唇红齿白,所以贺拔允特意选了一套胜雪白衣,令人难以忘怀。
“从今天起,我又多了一个爱好。”
三姐妹当中,最先开口的,是即便在这个时候,依旧不忘啃一口杏子酥的贺拔胜,她冲着两姐妹喃喃说道。
“什么爱好?”
和瞧见好看的东西就不撒手,冲上去拽着江寻裤子嚷嚷着自己也要一套的贺拔岳不同,贺拔允又揉了一阵脸颊,在觉得烫手之前,岔开话题。
“我也要穿白色的衣服。”
没有理会这三个不着调的家伙,江寻拖着拽大腿不放手的贺拔岳,走出门去。
只是下一瞬,他愣在当场。
虽然这个洛阳城是有不少马车的,但贺拔家的三姐妹,都是马背上的将军,怎么可能去做什么马车?
几只比江寻还高的枣红色大马落在面前,看得人蠢蠢欲动,恨不得快马扬鞭,纵横洛阳大街小巷。
只可惜,他江寻,是一只都爬不上去。
贺拔岳一见大马,甩脱了江寻,跟只小猴儿一样,三两下就爬到了马背上,扬起马鞭,一派轻车熟路。
不止贺拔岳这般轻松,贺拔允和贺拔胜,也轻松地一跃就落到了马背上。
只剩下江寻看着眼前的枣红色大马,一脸无奈。
“上来吧,我带着你。”
贺拔允也看出了江寻的窘迫,偷笑一声,赶在贺拔岳开口之前,朝着江寻伸出手来。
抓住贺拔允的手,江寻借力落马背上,从背后抱住贺拔允的腰,这才松了一口气。
第一次骑乘,坐这么高还双腿悬空,总归没有脚踏实地的踏实感,而且马身上还有一股怪味,令他忍不住抽了几下鼻子。
但很快,他就感觉到了骑马的快乐。
所以江寻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被他搂着的贺拔允,此刻浑身僵硬,晶莹的耳垂此刻变得十分红润。
显然这姑娘怎么都没想到,江寻直接就抱了过来。
“汉人不是说过男女授受不亲?那他为什么要抱我?难不成,他喜欢我?可、可是,他有未婚妻啊?人不能,至少不应该······但是,如果他说喜欢我,我要不要接受?”
贺拔允一脸晕乎乎地拽着缰绳。
即便满脑子都是废料,可贺拔允的驭马技巧,是从小就打磨出来的,竟然四平八稳地领着一群人,走出了洛阳城。
原来和进入这个洛阳城的贺拔三姐妹不同,尔朱荣似乎早就已经打定了注意,所以压根就没有进入这个洛阳城,反而是在驻扎在距离洛阳城不远的河阴。
看来尔朱荣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要给这个洛阳官场来一记大的。
而今天已经是四月十二,明日,这个洛阳城,就会迎来让他们夜不能寐的大魔王。
不过这和现在的江寻来说,并没有什么干系,他只想激活传国玉玺,早点儿从这个北方乱局里脱离开来。
不过与江寻心里的紧张局势不同,洛阳城的大部分人对于尔朱荣的到来,却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拒绝的态度。
甚至于那些个达官贵人,该上街上街,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仿佛根本就不在意,洛阳城外的数万大军!
毕竟在这些人看来,尔朱荣这个家伙,就是一个偏远地区的小军阀,而且还是给洛阳各大贵人们送名贵宝马的家伙。
这样的一个尔朱家,自打父辈开始,就已经和洛阳这些贵人们建立了良好的关系,所以他们相信,尔朱荣这个家伙,会和以前一样听话。
老老实实解决掉胡太后这个不讲武德的家伙,然后再聪明地自己回山西,继续过去那给洛阳送马送金银的日子。
可他们忽略了一件事,尔朱荣,并不是一个没有野心的家伙,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够驾驭手下数万大军。
这样一个有能力又有野心的人,怎么可能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想要掌控洛阳,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就是清空洛阳。
所以尔朱荣会发动河阴之变,将这些汉族官员以及鲜卑官吏全都屠戮殆尽。
而这一切,都将从不远处的河阴开始。
在贺拔允的带领下,很快一行人就已经来到了河阴一个名叫陶渚的地方。
隔着老远,江寻就已经能够看见,这地方在河边不远处,驻扎着的军队围成几个大营,算是将这附近牢牢地掌握在手里。
“什么人?”
就在一行人靠近过去的时候,大营边站立着的士兵发出一声断喝。
随后双手攥着长矛,给他们拦在外面。
贺拔胜把酒葫芦收起来,扫了一眼激动到不能言语的大姐,催马上前:
“本将是梁郡公麾下真定县公贺拔胜。”
说罢,麾下小将带着证明身份的令牌走上前去。
两个守卫这才松开长矛,向两边让去。
不止守卫严肃,越往里走,江寻越是心惊。
一排排巡视的士兵虽然走得算不上整齐划一,但至少一个个都是身强体壮,异常自信,能够遵循简单的命令,毫不犹豫地前行。
这整肃的军纪,以及士兵的体魄气势,也难怪尔朱荣能够以一己之力,搅动整个北魏!
虽然不知道南朝的军队如何,但以江寻对南朝的了解,对上这样的军队,多半是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好在尔朱荣还有几年的寿命,就会因为自己的傲慢心态,死于元子攸之手!
到时候才算是真的群魔乱舞,天下大乱。
不过那个时候,他江寻,早就已经离开北魏,在南边过着舒舒服服的富家翁生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