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山顶之上,简单搭着一个黑牛皮帐篷。
帐篷很厚,将里面遮挡的严严实实。
“彪儿,你也来看看这封信!”
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响起,如同深海中的巨浪,带着不容忽视的气势。
帐篷里桌子上点着一根小儿手臂粗细的白烛,豆大烛焰,噼啪作响。
凭借烛光,略略能够看到一人跪在桌前。
正是去张议员府密谈的疤脸男子——徐彪。
而发出声音的人,坐在桌后一张虎皮大椅上,上半身隐没在黑暗里,看不真切。
徐彪把腰杆挺直,膝行上前,双手恭恭敬敬接过信纸。
他的刀条脸上不复凶恶,像是温顺的羊羔。
“干爹,张潮的话不能信!”
闻言,坐在桌后的人,变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倚着虎皮座,紧接着叹了一口气。
像是回答徐彪,更像是自言自语:
“与虎谋皮呀,武昌张潮不是好相与的!”
徐彪跪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如何答话,宛若雕像。
“算了,我不该问你的,你本来也不擅长这些勾心斗角之事。”
听了这话,徐彪昂藏的一个汉子,一个劲儿的扑在地上磕头。
愧疚的回话:“是孩儿无用,不能为义父分忧。”
桌后的人挥了挥手,表示不必如此,示意徐彪起身答话。
借着烛火,能够看到这双手温润如玉,纤细异常,竟有些像是女子的如葱玉指。
“彪儿,你先去安排人,咱们先去处理林家吧!”
他拿起放在桌上的马鞭,轻轻在自己手心抽打,随口吩咐徐彪。
徐彪起身,抱拳,低头应是:“是,大帅!”
掀开帐篷就要出去,忽然又折了回来:“大帅,张议员的儿子好像和林家有过节。”
“嗯嗯。”
桌后之人轻轻颔首。
徐彪不再多言,出去外面集结人马。
一时间马嘶人喊,整个山都像是活了过来,可无论怎么吵闹,所有人都不敢惊扰到大帐分毫。
“啪~啪~”
马鞭接触手心,发出微弱的声音。
徐彪出去后,桌后之人用手肘撑着桌子,接着有一下没一下的挥着马鞭。
他就正是徐树正。
徐彪的义父。
皖系军阀之一。
鄂北军的大帅。
微弱的烛光,将其脸庞照亮。
国字脸,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五官精致,留着两撇考究的八字胡。
身着黄绿色的呢子大帅服,脚踩马靴。
单看面相的话,像一位教书先生多过军人。
他视线一直放在张潮的来信上,心里不断掂量着其中的内容。
信上说张家要帮助自己重回湖北。
但是作为交换,要求自己掌握湖北全省之后,要支持他们练军。
他拿不定主意,想回湖北,可也实在不愿意张潮染指军权。
两年前,他还是主政湖北的大军阀,可是随着南北混战一起。
自己带着兵马去中原溜达了一圈回来后,恼火地发现武昌张家为首的世家官僚们。
转头拥护了袁方定这个二把刀土匪头子,把自己挡在长江以北。
万般无奈,他只得先暂且盘踞在安徽和湖北边界的三四座小城里。
谁能想到,虎落平阳被犬欺。
竟然被安徽的李大胡子给找上门来了。
勉强打了一仗,输的明明白白。
他手里兵少,还没有饷,只能把几座小城一扫荡,掉头朝着湖北就跑过来了。
想的是大不了再回湖北当土匪。
没曾想张潮送来了却出乎意外的找上了自己。
“难呀,这年头……”他长出了一口气,幽幽叹息。
忽然,帐篷的角落里,泥土中传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密密麻麻的毒物,蝎子,毒蛇,蜈蚣从中钻了出来。
丁零当啷,是苗银配饰相撞发出的悦耳声音。
黑暗中走出一个面容阴鹫的男子,鹰钩鼻子,眼窝塌陷,面色苍白,嘴唇乌黑。
如蛇的脖子上,挂着一串五彩的珠子,其表面却泛着乌绿色的光芒。
邪意盎然,污秽至极。
他穿一件苗疆布衣,头缠赭色花帕,赤着双脚,站在种种毒物之上。
“徐大帅,可是遇到了困难?”
来人嘴唇勾出诡异的角度,露出森森白牙。
“大祭司来了!”
徐树正笑着和来人打着招呼,眼底之中暗藏着深深的戒备。
“有药仙会给你撑着,你怕什么?”
很明显大祭司听到了刚才帐篷里面的对话。
出言带着不屑。
不怪他如此,实在是药仙会的势力庞大,有这份底气。
国乱妖孽出。
自从上古尧舜禹三代开始,每逢乱世就会有妖魔乱世。
商朝妲己,周朝褒姒,秦朝赵高,大汉王莽……
不外如是。
当今天下动荡,原本满清负责监察天下异人的理藩院被裁撤。
道门,佛门等所谓的名门正派和全性打的有来有往,自顾不暇。
而原本龟缩于湘西大山中的药仙会,瞅准时机,发展门徒,短短几年之间。
其门人已经遍布洞庭湖两岸,可谓庞然大物。
如今更是投资军阀徐树正,企图染指湖北阖省权力。
大祭司阴恻恻接着说:“大帅要是肯入教,哪里还用得到什么张家……
咱们药仙会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早就把全省掌握在自己手里了。”
闻言,徐树正攥紧了马鞭,白净的手青筋毕露。
却还是言不由衷地打着哈哈:“大祭司说笑了,你知道我早有师承!”
大祭司脚下的毒物,团在一起,蠕动着带着他向前涌去。
眼睛盯着他的娇嫩宛若新生的双手,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轻蔑道:“小门小派……”
他还想说些什么,徐树正却岔开了话题:
“大祭司,张潮给我送了份礼物,就在山下。你有兴趣去看看吗?”
大祭司知道,徐树正入教这件事还差着火候。
不急在一时,等他碰了壁,到时候就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索性也住了口。转而说道:
“既然大帅有兴趣,咱们就一起去看看。”
……
“徐彪,你派人去请张潮父子,就说我同意他们的条件了。”
徐树正离了帐篷,翻身骑上徐彪为其备好的马,吩咐道。
“是,大帅。”
徐彪沉着一张疤脸,安排去了。
徐树正打马向前,来到山巅。
他眯着眼,看着灯火里如诗如画的林府,眸子精光闪烁不定。
良久,一阵湿润的山风吹过。
徐彪早已回来,小心翼翼的答话:“大帅,部队准备好了,随时可以行动。”
徐树正掉转马头,面庞因为兴奋有些抽搐,略显狰狞。
残忍地大喊道:“弟兄们,目标山下林家,人不封刀,金银自取!”
“杀!”
名存实亡的鄂北军残部溃兵们,残忍的回应:“杀!杀!杀!”
点起火把,怪叫着,争先恐后地狂奔下山。
对于他们来说,打仗不行,抢劫可是一把好手。
尤其是抢劫这种大户!
他们戏称为这种行为,叫做‘抓肥猪’。
对于林家这头‘大肥猪’的围猎,就此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