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爷!”
“老恩公!”
见到孙玉枢转醒,王道生和夏铭宗都喜出望外,先后出声。
孙玉枢强撑着,苍白的嘴唇扯出一丝微笑,算是回应。
他的脸庞蓄积着说不出的疲惫,仿佛脸上的皱纹都变深了,尽显老态。
“清静师侄,你是为林家而来吧!”孙玉枢询问道。
虽然龙虎山作为道教魁首,正一派领袖,统领江南道教,无论世俗权力还是术法神通,皆是高上清茅山一筹。
而且张清静无论是身份地位,抑或是修为水平,都在孙玉枢之上。
可他却没有一丝倨傲,仍孙玉枢执后辈礼。
和面对夏铭宗的状态完全不同,他恭恭敬敬的回话:“师伯,林家是神霄灵素祖师血脉。
灵素祖师曾访道正一,与第三十代祖师虚靖真人有旧。
日间龙虎山宗坛上虚靖真人法身显现,天师度示警于我。
于是我下山赶来江城救护林家。
谁知我行至城外,发现这里上清符箓的炁体波动,连忙转到至此处,却不想正是师伯遇险,我连忙出手相助。”
王道生暗自咂舌:江西龙虎山到湖北江城!路途遥远,就算是在前世高速开车也不可能短短半日就能到达!
如果天师所说不假,那龙虎山的手段,恐怕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
随后转念想道:不要气馁,只要我肯努力,有朝一日我也修成如此神通!
黑暗中,他的一双眸子亮的出奇,坚定无比。
孙玉枢点点头,接着道:“这就没错了!”
随后将白日里见到林怀义在酒楼斗富,其以血激发鎏金铜祖师神像,法器显灵的情况告知张清静。
之后又再次表达了对于张清静的谢意。
“师伯,您客气!”张清静谦虚道,紧接着话锋一转,手指着王道生,夸奖道:
“师伯,这个孩子不知道是真源师兄的第几个弟子,虽然说他修为差了点,可孝心可嘉,我看他的动作,估摸着他是想用身体给你当子弹!”
孙玉枢此前沉浸心神,清理体内原始蛊,无暇他顾。
自然不知道外间事态,闻听此言,大受触动。
抬起脸,苍老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王道生,仿佛要从他的脸上看出花来。
王道生反倒是不好意思起来。
嘴角挂着腼腆的笑,下意识就想要伸手挠头。
不曾想却牵动了右臂伤口。
“嘶!”他倒吸一口凉气。
他这才感到大战过后,浑身伤口的疼痛,潮水般涌来。
他强忍着,眼角因为疼痛不断抽搐,故作轻松道:“师爷,我该做的!”
孙玉枢眼神满是心疼和关切。神情却愈加落寞,充满了英雄暮年的无力与悲壮。
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符箓,递给身旁的张清静,请求道:“清静师侄,老道真炁一空,烦劳你用回春符给他疗伤!”
张清静朗声应下,接过回春符。
龙虎山天师道自北宋以后,总领龙虎山、茅山、阁皂山三山符箓。固然茅山的上清箓,阁皂山的灵宝箓,龙虎山的正一箓,分为符箓三宗。
具体所修各自有差,但符箓修行的根本却基本相同。
尤其是回春符这种基本入门符箓,可以说三山同用。
张清静也没有念咒,更不用掐诀,右手金光一闪,符箓无风自燃。
符纸燃烧完毕,浮空一朵火苗。
在黑暗中极为显眼。
张清静屈指一弹,火苗没入王道生胸骨上的‘巨送穴’。
一股清凉炁体沿着任脉扩散到王道生的伤口处,酥麻瘙痒的感觉从他伤口处传来。
不多时,他的伤势基本遏制。
眼见王道生伤势稳定,张清静盯着夏铭宗,拧着眉头:“师伯,演神的这位……”
“他算是我们茅山的朋友,还请师侄为他保密!万万不可让北方全真道友们知晓!”孙玉枢打断了张清静的话。
他心底明白,张清静一定是看到了夏铭宗所演的纯阳祖师,才会有这个问题。
他何尝不知道,夏铭宗作为下九流的戏子,敢演吕祖,但凡遇到全真的人都没法收场。
可夏铭宗毕竟是夏木兰和夏柳青唯一的亲人了。
他只能卖卖老脸,暂时替夏铭宗遮掩。
张清静知趣的没有再深究下去。
“张怀义好像回来了!”
王道生脱口而出,在他的感知到了原本放在林怀义身上的示踪符。
听到王道生的话,除了夏铭宗还处在自己神格面具手段被天师发现的紧张当中,茫然无知外。
张清静虎目圆睁,孙玉枢眼睛眯起。
他们显然都注意到了‘张怀义’这个称呼。
王道生担心张怀义遇到危险,着急忙慌的说:“师爷,他可能会遇到鄂北军,咱们得保护他!”
拔腿就要走,却发觉身后张清静和孙玉枢诧异地看着自己。
“道生,你叫怀义什么?”孙玉枢直接开口询问。
“没叫什么呀,林怀义呀!”王道生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口误,一脸疑惑地看着师爷他们。
“走呀!师爷!”王道生出声催促,他感知到林怀义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张清静眼神饱含深意,在孙玉枢和王道生之间扫视。
不会上清符箓术却受箓成功的弟子?
上清茅山孙玉枢师伯和这个叫道生的弟子,他们身上有古怪呀!
如果他真的是无心之言也就罢了,可偏偏自己确实有计划将林家这个孩子收入门墙。
而龙虎山弟子并不需要改姓,照旧可以使用俗家姓名。
除非天赋异禀,性命修为足够,有成为天师的潜质,才会被赐姓‘张’!
不行,如果真的将林怀义收下,一定得仔细留意他。
如果他将来真的有这份潜力,那上清的这个弟子……
张清静搀住孙玉枢,不动声色跟了上去。
在林宅正中小楼前面,林怀义正跪在两具尸体面前,正是他的父母。
其中林怀义的父亲是被张鹏寿暗中毒死,将尸体运来此处毁尸灭迹。
而其母亲则是被鄂北军溃兵乱枪射死。
两人都已经被烈火焚烧看不出原本样子,只是林怀义凭借亲人之间的直觉和两人残存的衣物片缕认出来。
王道生赶到时看到的是这样一番场景。
远处的白墙青瓦,硕大的庄园都沉浸在一片火海之中。
熊熊燃烧的火焰,仿佛要将天都烧着了。
狼藉的血迹随处可见。
林怀义背对着他们,蜷缩着身子,像是失群的幼兽,迷路的孤儿。
可怜、无助,肩膀剧烈的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