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吹过。
明明是个艳阳天,却给云上拂来一丝寒意。
仙师的眼睛骤然眯起。
他转过头,那双极具压迫感的上斜眼凝视着崔昭。
“为什么这么问?”
崔昭喉结滚动了一下:
“我只是感到有些疑惑。”
他一边说一边将手背在身后。
在仙师看不见的地方,崔昭一只手微不可察地掐了个聚灵斩的法诀,另一只手的手心则跃显出一个星辰小人的轮廓,似随时可以凝聚出来。
“什么疑惑?”
“一个修行宗门,为什么要建在南处灵气稀薄的地方?”
他这话一问出口,身旁的涂有七身子轻微一震,聪慧如他,一瞬间也觉察出了不对。
云上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静默。
“啧。”寂静的氛围持续了片刻,仙师咂摸了一下嘴,叹道,“原来是这里露了馅。”
随后他看向崔昭,浅笑一声:
“到底是慧根出众。”
言罢,手中印诀变换,承载三人的云忽然静止在空中。
见到这一幕,崔昭心里生出一丝不妙。
涂有七则面庞一凝,一只手迅速伸进袖口。
但仙师仅仅只是将这片云停了下来,并未做出什么别的出格举动。
二人的神色中的警惕他尽收眼底,但他丝毫不在意,语气随意,像是在与人话家常般平淡:
“北边,自是不能去的,那边可都是真正的修行宗门,往那边跑,我岂不是不打自招?”
崔昭眼眸微闪:“这么说,你压根就不是什么仙师?”
“是不是仙师,重要吗?”仙师反问。
“你诓骗我二人有什么目的?”一旁的涂有七突然置喙道,声音冷冽。
“什么目的?”仙师像是听到了某个新颖的笑话,开始仰天大笑起来,笑够了,他脸庞上的笑容如潮水般褪去。
“还记得我方才对你们的教诲吗?”他看向二人,“那句竞争在这片土地上尤为激烈。”
“我四处搜寻有天赋的苗子,也只不过是为了自己争一个更高的修为罢了,这,便是我的目的。”
说到这时,他盯向涂有七,那眼神似笑非笑:
“你当时还说‘要争,那便争’。现在时辰到了,我倒想见识见识,你怎么争?”
几乎在话音落下的同时,涂有七眼皮一跳,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紧接着,他感觉到全身筋脉中传来一股钻心的痛楚,这痛楚来得突然且猛烈,他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额上更是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是吴嬷嬷!
涂有七心中悚然,他眉目一瞬间凌厉起来,忍着痛楚望向仙师,眼里杀机隐现:“你究竟给我吞了什么东西?”
仙师眯眼笑起来,似乎看着他人受苦对他是一种享受:
“你说嬷嬷啊?”
“这东西是蛮荒最稀罕的毒虫之一,把它种进人体后,会在人体的筋脉中游走,并大量产卵。一个时辰后,这些卵便会孵化,嬷嬷的后代们便会啃食人体血肉器官。”
“待他们破体而出,就是一味绝佳的炼丹药材。”
仿佛是为了印证仙师的话语,涂有七突然感受到一股钻心的抽痛,本就勉力支撑的身躯像是失去了骨架般瘫倒。
“噗。”
一团血肉从他背上炸开。
下一刻,一条漆黑的,细长的,不停蠕动的蜈蚣从炸开的血肉里袅袅娜娜地摇曳探出。
崔昭呆呆地看着这视觉冲击力极强的一幕,感觉整个人坠入了冰窖,脚步下意识后蹬一步。
仙师斜睨向他。
“差点把你忘了。”他轻笑一声,单手掐诀,隔空打出一个禁制,轰向崔昭。
崔昭手一抖,左手掐着的聚灵斩印诀赫然成形,几乎下意识地就要轰击出去。
但当他感受到那股迎面而来的禁制所散发的波动时,脑中忽闪一道灵光,一个大胆的想法赫然成型,强行迫使他抑制住这种冲动。
“呲——”
仙师打出的那道禁制结结实实地轰在了崔昭身上。
见到崔昭没有反抗,仙师满意地点点头:“不错,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层禁制会禁锢你的身躯,没到炼气是轰不破的,在等嬷嬷的后代爬出来的时候,你就老老实实地看着。”
崔昭没有说话,他感到自己的心脏跳动得委实厉害。
自从到了青水县后,自己一直在维持隐灵诀的运转。
所以在仙师眼中,他仅仅是一个未到炼气的凡人。
这是一个机会。
就看自己能不能把握住了。
就在他大脑极速运转之际,从侧方蓦然爆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嘶吼。
崔昭心神一震,微微斜眼,用余光见到了令他终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涂有七匍匐在地上,面目因痛苦而扭曲起来,变得异常狰狞。
那样子,活脱脱一只刚从地府里爬上来的恶鬼。
他癫狂地用手去撕扯着从身体上钻出来的蜈蚣,全身像是一个筛子似的全是密密麻麻的骇人血洞,一条又一条细长的蜈蚣从那些血洞里钻进钻出,互相缠结,扭曲,啃啮。
“哈哈哈,不错不错,不愧是甲上资质,一个人就孵出了这么多后代!”
仙师见到这一幕,整个人发出了欣喜若狂的笑声,那笑容浮夸至极,嘴角都咧到了耳根子,显得异常瘆人。
笑罢,他埋下头去,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从涂有七身躯里钻出来的蜈蚣,眼神如一锅沸腾的油,往外散发着灼热且炙烈的气息。
此时的涂有七因为全身上下过于剧烈的痛楚而陷入了半昏厥状态。
仙师对此浑不在意,只见他从袖口掏出一个白色罐子,走至涂有七近前,揭开罐口后,其上竟然显现出清濛濛的光辉,一股强大的吸力将这些蜈蚣一条一条地吸了进去。
崔昭屏住了呼吸,他死死注视着仙师,其人现在正沿着全身痉挛的涂有七来回走动,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他的蜈蚣身上,正是警惕性最低的时刻。
直至某一刻,他走到了背对崔昭的方向。
就是现在。
崔昭心跳如擂鼓。
就是现在!!!
他眸中掠过一抹狠色,疯狂调动起体内的灵气。
灵气肆意汹涌,像沉寂千年的火山突然爆发,猛烈冲击着限制住他的禁制!
此刻的仙师正俯身站在涂有七的旁边,一脸迷醉地将穿插在其血肉间的蜈蚣收进他那碗口大小的白瓷瓶。
对身后的威胁,他浑然不觉。
蜈蚣他已经不知装进了多少条,那瓷瓶却像个无底洞似的丝毫不见底。
“这些都是宝贝。”仙师笑得愈发猖獗,“造化!造化!这一趟,属实是我的造化啊,哈哈哈!”
“咔——咔,砰——!!!”
禁制破碎爆裂的声音自他身后豁然响起,正得意忘形的仙师一怔,随后猛然回头。
一道凌厉的斩芒在他瞳孔中迅速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