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冻,霜杀百草。
崔昭一路翻山越岭,离青水县城愈来愈近。
此县坐落于云州的东南部,为义渠郡所辖。
因为有着正式驻军,所以流民不敢造乱,幸于此,城门才没有紧闭。
当崔昭来到城门外时,天色已近正午。
但冷风依然如刀,天空还飘着鹅毛般的雪。
饶是崔昭一个修士,都觉得这寒意稍稍有些刺骨。
这一路行来,他见了不少冻毙于山野的灾民,他们的尸体都已经被冻成了一块块人形冰雕。
城门前积了近二尺来厚的雪,崔昭踏进去的时候,有一队军士正组织着一群较为强壮的流民清雪开路。
其中,一个队正模样的军卒穿着大袄,外套一层甲胄,一边来回巡视,一边大声喊道:
“都给我麻利点,明个儿上午,可是有仙师造访咱青水县!但凡让仙师觉得咱青水县的城门寒碜了,尔等都等掉脑袋!”
“仙师?”无意中听到这句话的崔昭愣了一下,随后将这个疑惑埋在心底,继续前行。
就这个当口,这披坚执锐的军卒突然一偏脑袋:
“兀那小子,你从哪个地方来的,想进城门得先给军爷我交税!这点道理都不懂?”
被喝住的崔昭停住了脚步。
他这人生性谨慎,在来青水县之前,就施展了从赵云苍身上得来的隐灵诀以掩盖修为。
这隐灵诀的施展无需耗费灵气,只消掐一个印念一段咒即可。
所以在这些军卒眼中,他也就是个毫不起眼的平头百姓。
怎么压榨都不为过。
先前叫停崔昭的军卒径直走到他面前,态度蛮横地伸出手掌:
“本都统也不为难你,只要交够六百钱就可以进去了。”
“都统大人。”崔昭冲这名军卒拱了拱手,“这年头您也知道,饥荒闹得严重,我这一路行来,都是风餐露宿,身上实在没什么盘缠了……”
“没盘缠?”这名军卒冷哼一声,继续开口,“交不起入城税的,统统都视做流民,你去那边领一个扫帚,扫雪干活去,什么时候把雪扫干净,什么时候才准入城。”
崔昭沉吟了片刻。
随后环顾了一眼周围劳碌的流民,又抬眸望向天上的纷纷扬扬的大雪。
察觉到这雪有停的趋势时,他终于点了点头,道:“好,但听都统吩咐。”
他应下此事,一是不想徒增事端,二是想借此机会打听下有关涂家的消息。
毕竟根据青铜镜给出的消息,涂有七现在就在青水县城的涂家大宅里。
当下,他去仓库前领了一个扫帚,加入到清雪流民的队伍中去。
这天儿虽说冷,但对于一个已引灵气入体,且突破炼气二层的修士来说,完全处在一个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而其他干活的流民可不像他一样,有的扫着扫着,突然就倒在地里,再也没有起来过。
这让那群督促他们干活的军士每每见到这一幕就会连骂晦气,随后放下手中的兵刃,将那些倒下的流民一个个的抬至一块空地堆叠起来。
时间一久,那处空地上就堆出了一片小山。
崔昭扫了一阵子雪后,突然靠近一个离他最近的瘦子,一边摆动着扫帚,一边低声询问道:“这位兄台,我向您打听两个事行不?”
那瘦子似乎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未进食了,整个人饿得形销骨立,不成人形。
听到崔昭的问话,有气无力地瞥了他一眼,却不吱声。
他身形本来就瘦,在凛冽的寒风中更是冷得直打哆嗦,像寒冬腊月悬在梁上的肉干似的。
崔昭见状,将自己披在外面的棉袍解下,搭在瘦子身上。
“来,兄台,这件衣裳先借你穿着。”
瘦子一怔,感受到那股搭在身上的暖意,抬头看向崔昭:“你把厚衣裳给我了,你怎么办?”
崔昭笑了笑:“没事,我这人打小就火气旺,一点风寒,冻不着我。”
瘦子听了这话,呆了好一阵,看向崔昭的神色有些动容。
片刻,他向崔昭抱拳道:
“先前我多有失礼,还望仁兄毋要放在心上才是。“
崔昭摆摆手:“不会。”
瘦子松了一口气,随后拍拍胸脯道:”小生姓李名云清,在成为流民前以说书为生,知晓的事情多,兄台想问什么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崔昭点点头,凑至说书匠人近旁,道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我方才进城的时候,听那守门都统说青水县明日要来一个仙师?”
“可不是吗?”李云清笼了笼棉袄,叹了一口气,“仙师每年就会到附近几个县上来,挑选一两个修道种子,然后带回山上去。”
他说到这,脸上显露出一丝憧憬:
“但凡能被仙师相中,这辈子就算半只脚踏入了仙途,再不用为吃住发愁了。”
崔昭静静听着,待李云清说完后,他继续问道:“那你可知晓那仙师是来自哪个门派的?”
“嗯……我想想,那宗门名字,我若没记错的话应当是叫浩然宗。”
浩然宗?
崔昭倏地一惊。
这三字他听着隐隐有些耳熟,仔细一回想,他不由惊觉——这不是那个追杀了云苍老祖大半辈子的宗门吗?!
不得不说,这缘法当真奇妙。
于心底感慨了一句,崔昭接着问道:“兄台对这县里的涂家可有所了解?”
“涂家?”听到这两个字,李云清眼里仿佛都冒出了绿光。
“那可是县里鼎鼎有名的大户,当下这个饿殍满道的日子,县太爷每餐都只喝粥水,可涂家是顿顿有肉吃。”
“以前我还交得起税,没被赶出城时,偶尔有一次从涂家大宅前经过,无意中闻见从他家里飘出的肉香味,哎哟,那香味,能把人馋死!”
哈喇子很不争气地从李云清嘴角流出,他伸手擦了擦嘴角,意识到自己这幅样子着实有些丢人,尴尬地朝崔昭笑了两声。
崔昭并未在意,在听了此人的话后,他也算是对这涂家有了一个粗略的了解。
但他仍未打探到自己真正想了解的信息。
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军卒,见他们并未注意到自己这边后,他继续问道:
“你可知晓涂家的涂有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