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全身上下丰沛的力量感,崔昭陡然意识到,自己现在这种状态,恐怕是突破到锻体大成了。
这让他心中产生一种不真实感,总觉得自己是不是提升得太过仓促了?
为了打消心中疑虑,他从浴桶中起身,披上道袍,走出洞府外,四处看了看,来到一块倚在山壁间的巨石前。
随后,他深吸一口气,五指攥紧,卯足劲力向前一个冲拳。
“轰!”
一声巨响,这块山石在他的拳下应声而裂。
崔昭将拳头收回,他很确信,之前的自己,纯靠肉身之力,绝对做不到这一点。
自己的的确确是突破到锻体大成了!
心中除了一丝喜悦外,还升起了一股浓浓的疑惑。
“话说起来,不是要九颗锻体丹才能突破至大成吗?怎么自己吃到第七颗就突破了?”
“难道是因为用了这金纹灵药的缘故?”崔昭蹙眉,旋即否定,“不应该啊,余师姐说过药液的作用仅仅是加快对丹药吸收的速率,本身是不起锻体作用的。”
想了半晌,他眸子中闪过一抹古怪。
“锻体需要九颗锻体丹这事余师姐不会是随口说的吧,该不会她当时就是单纯想上手摸我?”
想到这,崔昭回想了一番余月当时的神态,忍不住抚额,心道师姐你这么无聊的吗?
摇摇头,他走回洞府,准备将浴桶中的药液倒掉。
但就在崔昭将目光看向浴桶时,却不由得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先前任何一次药浴完成后,浴桶里药液的有效成分必定被崔昭吸收殆尽,水会变得澄澈,但这一次的药液仿佛根本没被崔昭吸收一样,仍然呈现一派浓郁的蓝绿色。
这与之前的状况截然不同!
不仅如此,前几次崔昭药浴,每一次都要在浴桶内泡两到三个时辰,而这一次在金纹灵药的药液辅助下竟是一刻钟也没到。
念及至此,崔昭眉头微挑,心道不愧是灵药,这效果,就是比分身从荒山群里采来的普通药材强悍太多。
话虽如此,但当看着那层蓝绿色的水面,崔昭一时间有些静默。
显而易见,这株金纹灵药的药液压根儿没被自己吸收多少。
他若就这般将其倒掉,岂不是暴殄天物?
可现在自己已然锻体大成,也用不了这桶药液……
“不行!”崔昭眼神陡然坚毅起来,“绝对不能浪费宝物!”
“难道锻体大成了我就不能再接着锻体了吗?”他跟自己较上劲来了,“我这不是还有九枚锻体丹吗,反正多吞这些丹药也没什么坏处,倒不如把它们都吞了。”
“接着锻!我就不信这还耗不尽这株灵药的药液!”
秉持着绝不浪费的原则,崔昭再度脱去道袍,服下一枚锻体丹,整个身子没进浴桶。
已经锻体大成的他再度服用起锻体丹后,明显能够感受到这枚丹药对他的提升已经远没有之前那么大了。
这就好像一个快要登上山顶的人,你再怎么向上爬,能提升的高度也是有限的。
崔昭能感觉得到,这枚锻体丹在为自己消耗药液这一举动贡献它可怜的绵薄之力。
这“绵薄”到了什么程度?
简言之,其提供的药力半刻钟的功夫也没撑住,就完全被崔昭吸收殆尽。
而桶中药液的颜色丝毫没有变浅。
崔昭眸中闪过一抹执拗,他将手伸向石床上的玉瓶,直接一次性倒出三枚在手心里,随后猛地一仰头,将它们全部吞入腹中!
三枚丹药化开的一瞬间,他久违地感受到一股股灼热的气流从四肢百骸滋生出来,于身体内进行周天循环,反复滋养筋脉骨骼,让自己本就快要臻至极限的肉体百尺竿头,再进一步。
伴随着这股滋养之力,崔昭觉得自己的血肉仿佛要活过来一般,竟然开始产生一股若有若无的吸力,将蓝绿色的药液从全身的毛孔中吸收进来。
长此以往,从他皮肉之下竟然慢慢散发出一种恐怖的波动。
而浴桶中药液的颜色终于变淡了一丝。
“有效果!”
“看来一次性吞服的锻体丹越多,对药液的吸收也越强!”
崔昭心中大振,在体内那股热流即将消散至极,他迟疑了片刻,索性狠下心来,将玉瓶中剩下的五枚锻体丹一股脑全部吞入腹中!
嗡!
丹药在体内化开,顿时其腹中传出一声轰鸣,那声音回荡在狭窄的洞府内,久久不散。
这一瞬间,崔昭感觉自己像是吞进去一团火,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
体内那即将消散的热流像是得到了第二次生命,陡然焕发出一股别样的威猛势头,宛如开了闸的洪水般往崔昭全身筋骨上泛滥。
崔昭闷哼一声,身躯颤抖了一下,很快抵住这股药力的冲击。
他刚想松一口气的时候却陡然心神一凝,发觉自己有些低估了这五枚锻体丹叠加在一起产生的威能,这股药力就像是一波波浪潮,他能抵住第一波,却在后面几波连续冲击下逐渐变得乏力。
体内热流更是在药力催化下膨胀得有些失去控制!
这一幕,令崔昭暗道不妙,一次性吞服五枚丹药于他而言还是有些托大了。
他能感受到这些热流分散成一股股小蛇般的支流,在他体内左支右绌,疯狂乱窜。
“不好。”崔昭心中警铃大作,“得想个办法把这些支流重新汇聚起来,任由这些热流在体内游窜,恐怕会出大事。”
他浑身的弦绷了起来,一边承受药力折磨,一边不断思考解决之法。
忽地,他脑中像是划过一道闪电般想起一个画面——几日前,自己去悟道岩摆摊的时候,有一只老猴曾在自己面前手舞足蹈地比划什么。
崔昭蓦地心里一突,莫名觉得自己抓住了一点灵光,开始努力回想。
某一刻,他好似又回到了那个在悟道岩的清晨,那只毛发稀疏的老猴在自己面前各种古怪动作逐渐变得清晰,变得缓慢。
崔昭看见它的手伸向空中,做出一幅攫取什么东西的样子,随后它捏着那一点东西在身前四处游走,运行的轨迹崎岖波折。
几天前的崔昭只觉得这只猴子是在胡乱比划些毫无意义的东西,可今日再观,这哪是胡乱比划,分明是一幅筋脉运行图!
他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闭上眼睛疯狂回忆,使得脑中画面变得更愈发清晰起来。
他全神贯注地关注着老猴的手指头,牢牢将其手指运行的轨迹印刻在心里。
经过不断的观摩,崔昭敏锐地注意到老猴每次攫取完毕,其手掌总是停留在自身腹部。
那里是丹田所在!
崔昭心脏怦怦直跳,目中更是多出一丝明悟。
“原来这些热流最终都会汇聚向丹田……”
老猴双手不断掠动,手影纷繁,直至某一刻它突然猛拍胸口,随后伸出一只手臂蓦然朝一个方向指去。
崔昭连忙着眼看去,就见其手臂所指,赫然是雁荡山上那一挂飞珠溅玉的大龙湫!
“轰轰——”
水声哗哗,一如此刻崔昭轰鸣的大脑!
他双目闪烁,眸中明悟更甚,随后深吸一口气,就要按照老猴授予他的筋脉运行图将全身上下紊乱的热流往自身丹田驱赶,可很快,他就发现一个问题——这些热流是药力化开后的产物,不是长在崔昭身上的手,他无法做到对其的如臂指使地操纵。
既然无法操纵这些气流,那老猴的筋脉运行图有何用?
“不对!不对!”崔昭并未失去方寸,他拍了拍自己的脸,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一定有什么东西被我忽略了!”
他脑中再度浮现老猴的一举一动,强行忍受筋脉间火烧火燎的痛楚,稳坐如磐石,一遍遍观看着老猴的动作。
直至某个瞬间,崔昭的目光定格在老猴的手指向空中攫取什么的画面,眼神微凝,随后蓦然绽出一股前所未有的精芒。
“原来如此!!”崔昭整个人于这一瞬间醍醐灌顶,“是灵气!原来是要靠灵气!热流是盘踞在筋脉里头的,而人体平时吸纳的灵气也是途经各种经脉,最后汇入丹田!”
“热流我控制不了,可我控制得了灵气啊!”
“以灵气驭热流,何愁锻体不能继续!”
一瞬间,崔昭只觉豁然开朗,当下心中畅快,没有丝毫犹豫,开始疯狂调集天地灵气,使其钻入自己的筋脉。
灵气甫一灌入,便如大江大河汇了进来,那些宛如小蛇般的热流顿时被裹挟着顺势向下,流向丹田。
一时间,崔昭体内,澎赑之音,不绝于耳!
无数条灵气之河从各条筋脉中流出,于丹田上空汇成一路,随后宛如天河倒灌,一条气势磅礴的瀑布诞生在崔昭的丹田上。
嗡——
崔昭体内爆发出一声轰鸣,无数于筋脉间乱窜的热流全部被带至此处,随后与灵气分离,缓缓聚合在一起,它们仿佛各路被朝廷招安的山匪,经过整合后,重新变得“军纪严明”起来,而后浩浩荡荡,有条不紊地再度向崔昭各条筋脉进发。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他筋脉中那种火烧火燎的感受开始消散,热流逐渐变得平缓,再度在其体内开始进行周天循环,滋养他的躯体。
崔昭的面部表情不再痛苦,而是再度变得平静起来。
其血肉间那股快要消散的吸力许得到了这股连绵药力的加持,骤然加剧起来,长鲸吸水般对浴桶中的药液开始了疯狂的吸纳。
蓝绿色的水面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淡绿色。
随着灼热气流对自身躯体一遍又一遍的洗礼,崔昭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仿佛即将到达某个临界点。
他心神摇曳起来,生了一种模糊的预感——只要能突破这层临界点,那他的躯体就能达到一个崭新的境界!
崔昭能感受到,自己和那临界点之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纱!
“难道说,在锻体大成之上,还存在着一个境界?”
他喃喃道,目中闪过一道精芒。
“一鼓作气,突破它!”
崔昭于心中低吼,在其体表,筋脉再度往外突起,药力顺着筋脉流动,使得这一刻的他,全身上下竟然流转起来一种玄奇的淡红色光芒,那是气血浓郁到一定程度的具象化!
这种状态下,崔昭的气势节节攀升,身上肌肉再度凝练了几分,这一刻的他,仿佛一拳就可轰开自己洞府足有两尺来厚的石门!
但就在崔昭离那层模糊境界越来越近的时候,他全身的血肉吸收的药力似乎达到了某种饱和,慢慢停止了对药力的吸纳。
血肉间的那股奇异的吸力仿佛接受到了某种讯号,也开始逐渐减弱。
伴随着吸力的减弱,崔昭身上那股节节攀升的气势开始停滞。
“怎么回事?”感知到这一幕的他心中一急。
他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离那层境界只有咫尺之遥,就差临盆一脚!
“你他娘的倒是给我继续吸啊!”
崔昭发出一声怒吼。
他有一种模糊的预感,要是能够踏入那层模糊的,玄而又玄的境界,他整个人将会迎来一场极致的蜕变!
他冥冥中感觉,这种机会,一个人一辈子恐怕就这么一两次,错过了就不再有!
但现实是残酷的,无论崔昭如何焦急,如何怒吼,如何不甘,那股吸力也没有任何回升,它像是一个濒死老者所喘出的气,越来越微弱。
感受到这一幕,崔昭额上青筋暴起。
明明自己体内的那股热流还存在,明明自己浴桶中的药液才刚刚变淡,可那股血肉间的吸力还是不可逆转的衰弱,唯一的解释…只可能出现在自己身上!
人的躯体是难以承受如此海量的药力,身体自我保护机制在强迫这种吸力消亡,因为再吸,他的身体恐怕会受到不可逆的伤害。
崔昭的双拳不知何时被攥紧了,他的身躯微微颤抖,眸中的不甘仿佛要溢出来。
“该死!该死!”他咒骂出声,眼睛里不知何时生出了几缕血丝。
明明只差一步就能变得更强,可这一步他死活迈不出去!
崔昭攥紧的双拳间渗出了丝丝缕缕的血迹,原是他指甲往内扣得太用力,竟生生嵌进肉里。
可他仿佛感觉不到疼一般,眸中闪过一道深深的执念。
他一向是一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只见他整个人像一尊木雕似的沉凝了半晌,突然发出一声魔怔般的笑声:
“呵呵,不就是缺一点吸力吗?这有何难?!”
那笑声逐渐高亢,更是透着股疯狂之意,在响起的一瞬间,他豁然从浴桶中站起身,单手掐诀,操纵灵隐剑飞速向自己袭来,而后瞬间在自己胸前斩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噗——”
暗红的鲜血瞬间喷溅而出,溅洒在整面洞府的墙壁上。
其胸前,赫然多出一道足足二尺来长,深可见骨的伤痕。
这一斩之狠,没有任何留手,甚至通过这道伤痕,竟隐约可见其胸腔内跳动的心脏。
“我就不信,我崔昭重伤垂死,你这吸力还不给我回升!”
他眼神中透出一抹狠色,话语出声的同时,胸前的血液像瀑布一样落下,染红了浴桶中的药液。
这一幕,若有人远观,恐怕会生出崔昭沐浴在一片血海中的错觉。
就是在这伤势出现的一瞬间,崔昭血肉间那股吸力猛然间大增,整个浴桶中的药液以崔昭为中心诞生一个漩涡,疯狂地向其体内涌去。
与此同时,他筋脉中那股本来快要停止流动的热流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生机,开始重新流动起来。
而其原本因吸力消散而停止攀升的气势也在这一刻被重新续上,而且比之前的势头更为猛烈!
“对!对!就是这样!”崔昭的笑声带上一抹癫狂。
“不管是什么境界,只要我崔昭想要踏足,就没有到不了的!”
随着这股气势的攀升,崔昭漆黑的眸子变得愈发深邃,全身上下更是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玄奥波动,一头墨色长发更是无风自动,而其胸前那被斩出的恐怖伤痕也以极快的速度愈合。
“吸力不能停!继续斩我!”
崔昭大吼道。
在他身前,灵隐剑悬浮在空中,剑身微微颤抖,它似乎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主人,那张偏执疯狂的面孔令它为数不多的灵性滋生出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这恐惧令它颤抖的幅度更甚,一时竟不敢再上前对其主人剑锋相向。
“我说,继续斩我!!!”
崔昭盯着灵隐剑,声调拔高了几度,音色里透着股不成功便成仁的血性。
灵隐剑不敢再有任何迟疑,飞窜过去,剑光闪动,在崔昭体表留下一道又一道恐怖的剑痕。
崔昭血肉间的吸力猛然暴涨,浴桶中的药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澄澈。
他的身躯在一次次受伤与痊愈间周而复始,旧的血肉从其上被削下,新的血肉从他破碎的伤口处滋生出来。
崔昭,在亲手缔造一个新的自己!
“唰唰唰!”
剑锋破开血肉的声音连绵不绝,崔昭已记不清灵隐剑在自己身上斩落多少次,可他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有的只有一股磐石般的刚毅!
红日盛,冰山滴,真金在,岂销铄!
咫尺山崩,谈笑自若大丈夫;已至穷途,矢志不渝真豪杰!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当这股萦绕在他身上的气势攀升至顶点时,一股闷响骤然从其体内传出。
这声响初听细弱蚊虫,几不可闻。
渐而如淅沥小雨,连绵不绝。
而后似金铁之鸣,铿锵激越。
最后如洪钟大吕,响彻整间洞府!
仿佛一层无形的枷锁被斩断,一股煊天赫地的波动从崔昭身上爆发,其全身上下顿时浮现出宛如羊脂球般的光泽,这一刻的他,宛如新生!
“哈哈哈,皇天不负有心人!”
这一刻的崔昭发出一声酣畅淋漓的大笑。
他终于突破到那个锻体大成之上的那个模糊境界!
笑罢,他的神情渐渐平复,随后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就在这一呼一吸之间,他已经将心中激动的心绪给平缓下去。
他静静走出浴桶,方才那个偏执疯魔的他已经不见,他又回到平时那个低调内敛,藏锋慎独的崔昭。
无形之中,他的气质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若说原来的他是不显山不露水的一面静湖,那现在的他就是一座笼在云雾之下的,深不见底的幽渊。
远远一看,他似乎还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若有心之人凑近一看,会察觉到他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蕴藏着让人心惊肉跳的恐怖力量。
这种感觉,似乎他只需一抬手,就可……摇山拔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