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哧——呼哧——”
谢凉整个人像一个漏了气的风箱，不断发出粗重的喘息声，豆大的汗水从他头上一点点流下，濡湿了他的衣裳。
他不敢擦拭额上的汗水，怕松了一只手，就支撑不住，让这块巨石滚了下去。
“加把劲啊，谢凉。”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你可是要和崔昭一同共勉的人啊，这才到哪，你怎么就撑不住了？你怎么能撑不住！”
他在心里发狂了一般怒吼，面孔都因为崩得太紧都显出一种不正常的酡红色。
许是太过注重发力了，他没注意脚下，踩进一个土坑中，脚踝一扭，整个人身子一斜。
这一刹那，他心头漏跳一拍，想要重新站稳，但已是来不及，身前的巨石失去支撑，向着他碾来。
完了！
谢凉面色发白。
就在这一刹，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迅速从旁边伸过来，帮他抵住了即将压在他身上的巨石。
“没事吧？谢师兄。”崔昭站在他身前，两手各抵一块巨石，偏头出声问道。
“没…没事。”谢凉有些受宠若惊，“多谢崔师弟了。”
“不用谢。”哪怕一手抵一块巨石，崔昭也显得相当轻松，“你还接得住吗？”
“当然！”谢凉立马说道，“崔师弟你快松手吧！”
崔昭点点头，将抵在对方身前的手臂松开，谢凉连忙提起一口气，重心下沉将其接住。
他憋足一口气，再次推着巨石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而去。
“谢师兄你你憋足这口气多坚持坚持。”崔昭勉励道，“指不定能在三个时辰前到达矮人松。”
顿了顿，他接着道：“我准备发力了，就不和你一路了。”
谢凉勉强笑了笑，撑着巨石道：“崔师弟你本就不应该同我一路的，顶峰才是你该去的地方，待在我们这些庸才中间怎么能叫共勉呢？”
“谢师兄，别这样自我评价。”正准备前行的崔昭身形停住，看向谢凉，正色道，“若你不自认庸才，那就永远不是庸才。”
谢凉愣怔在原地，而这时，崔昭已经转过头去，加快脚步，推着巨石超过一个又一个在他前方的弟子。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滞涩，巨石在他身前宛如纸做的一般，给他带来不了丝毫的阻碍。
被他越过的弟子初时还一脸惊愕，但当看着越过他们的人是崔昭时，一个个的又都觉得合情合理起来，纷纷将巨石向侧方推去，给崔昭让道。
不大一会儿，一路畅通无阻的崔昭已经成为这条山道上的第一人，而他的速度还越来越快！
一直关注着这队弟子的刘丙山见到这一幕，眼眸微凝，神情显得有些诧异。
“不对啊，这崔昭，怎么能这么快？”
他习惯性的揉揉肚子，觉得有些荒唐——自己炼气三层的时候也不见得有他的势头这么猛啊！
……
“啊啊啊！！”
赵启发出一声怒吼，脚尖在山道上犁出一个凹坑，随后猛地发力，推着巨石超过了身旁一个与他并驾齐驱的弟子。
这一幕，令站在一棵巨树上扫量着这队弟子的季扎微微侧目。
“看得出来，这小子的体魄被打熬得极好。”季扎在心中自语，“赵长风平时没少给他服用一些夯实基础的灵药。”
想到这，他暗暗摇了摇头，这赵启若是再过个两三年，身子骨发育成熟了再来考核绝不会像现在这般吃力，跟一群人均大他五六岁的汉子们比，这小子有些吃亏。
就在这时，季扎突然微微眯起了眼睛，因为他见到那名被赵启超过的弟子迅疾地从衣兜里掏出一枚明黄色的丹药，背过身去吞入腹中，而后其全身的血管往外凸起，力气像是一瞬间翻了几倍，瞬间推着那块巨石再次超过赵启。
季扎眸中泛起一丝冷冽之芒，但很快又恢复原状。
他没有直接淘汰这名弟子。
这一幕，其实在季扎的意料中。
身为助考，他早就听闻钱长老有意考核这届弟子的心性，而考核的方式——据说从几个月前，那钱长老就易容成一名杂役弟子在烟云山上四处兜售烈性锻体丹。
凡是买下他丹药的弟子估计都被这个性格有些顽劣的长老记在心里头呢。
现在这些人自以为这把考核稳了，殊不知从几个月前他们接过这枚丹药的时候，这次晋升考核就已经没戏了。
说到底，还是实力的问题。
若实力足够，何必要买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
想到这，他的目光看向那道已越过半山腰的身影，又将目光微微往上移，看向回青峰的峰顶，有些感慨。
估计这是浩然宗有史以来最有排面的杂役弟子了，一人参考，竟引得两位筑基亲临。
……
半山腰处，张庆盘腿坐在一处老松前。
这株老松身形佝偻到极致，几乎是贴地生长，树干蜷曲拥肿，盘坳反覆，像一只张牙舞爪的的青发恶鬼。
在其树根旁边，有一块被顶开的宛如磨盘大的石块，可以想象，这株矮松在发芽的时候这石块一直宛如一座大山般压在上面，使其不能像其他树木一样笔直生长。
畸形的生长方式，令这棵树高度不过六尺，它生长在六条山道的交汇之处，被过往弟子冠名为矮人松。
正盘腿而坐的张庆听见一阵有条不紊的脚步声从下方的山道传来，他微微抬眸，一块巨石映入眼帘，随着巨石往前滚动，崔昭的身形也被他看见。
“崔师弟。”张庆向他微笑道。
“张师兄。”崔昭需得撑着巨石，不能松手，只好向他微微点头致意。
“走到此处，通过这体魄考核基本没什么问题，我得恭喜一下你。”张庆向他笑道，随后好心提醒，“当然我也知晓你绝不会在此处止步，你若是想要争夺魁首，可得加快脚步了。”
说道这时，张庆顿了一下，面色略微有些严肃：“毕竟，韩宗羡早在半炷香前就已经过此处了。”
崔昭微微挑了一下眉，问道：“张师兄，这场体魄考核最终成绩是以考核结束时巨石的摆放位置来定的吧，若两个人都在三个时辰内登顶，那最终考核的成绩应当是一样的吧？”
“理是这个理。”张庆并没有反驳，“但崔师弟你就不想做第一个登顶的人吗？”
“只要成绩一样，这对我来说无所谓。”崔昭道。
“……”张庆勉强一笑，心道不愧是老怪，早就看淡虚名了。
既然画饼不起作用……张庆沉凝半晌，道破一丝天机：“崔师弟有所不知，在山顶上有着一份机缘。”
“嗯？”
这话一出，崔昭松弛的面色陡然绷了起来，让人联想起一根被拉紧的弦：“此话当真？”
“自然。”张庆面不改色地说道。
他知道这会儿山顶上师尊正和邢长老煮茶弈棋，昨日里他听师尊说起过，邢长老早就对韩宗羡有收徒之意，奈何半年前被其一句“未夺魁不拜师”的理由给婉拒了，今日考核，邢长老知晓韩宗羡一定会登顶，刻意拉扯着师尊在峰顶上等候，还给他备下了一份青竹峰特有的见面礼。
张庆在崔昭身上下了注，心底是希望崔昭能使点真本事压韩宗羡一头的。
对于崔韩这种积累深厚的人来说，后面的道文考核实难令二者分出高下，他只能寄希望于崔昭这次考核上甩开韩宗羡。
想到这，他也顾不得此举会拂了邢长老的面子，又添了把柴：“那是筑基长老刻意给登顶者备下的造化，先到先得啊，崔师弟。”
“张师兄，这种事下次一定得早说啊。”崔昭语气有些埋怨，“那韩宗羡领先我半炷香的时间，现在去追真不知道能不能追上。”
张庆苦笑一声。
真不是他不想说，而是山顶上那份机缘是邢长老送给韩宗羡的，撺掇他人掠人之美总归不好，他方才将这消息告诉给崔昭时其实也经历了一番思想斗争，想到师尊曾言造化机缘从非一家所属，向来强者得之，又因自己将宝押在了此人身上，这才选择将此事告知崔昭。
正想着，他突然瞳孔一缩。
只见面前的崔昭突然俯下身子，双手托住巨石底部，猛一发力，神人拔岳一般直接将这块和他差不多高的石头举过头顶，向着山顶蹬地而去，速度之快，宛如一只矫健的猎豹。
看着像一阵风刮过自己，又刮向山巅的崔昭，张庆有些目瞪口呆，饶是他这种见多识广的人在这一刻都有些发怔。
“好一个崔老怪。”张庆好半天才抚平自己的惊愕，“藏得真深啊。”
炼气三层扛着起码两百斤的巨石能跑，这事本身就已经很离谱了，可此人还能跑得如此毫无凝涩，如此风驰电掣！
自己炼气四层的时候恐怕都做不到这一点！
片刻，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容：“这样也好，看来那枚水龙镯，非我莫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