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澄澈的露珠缀满整个巨野峰，洞府内，崔昭将一本典籍合上。
他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眶，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随后闭上眼睛，开始静心打坐，消除自己的疲惫。
恰在此刻，一道庄严厚重的钟声响彻整个烟云山，同时伴有一道威严的声音传入每一个杂役弟子的耳中：“辰时已到，昨日体魄考核达标者，三炷香的时间内到达乘风殿，准备今日的考核。”
洞府内宛如泥塑的崔昭耳朵微动，缓缓睁开了眼。
“终于开始了。”他喃喃道，站起身，打开石门，向着乘风殿的方向走去。
崔昭的心情很平静，哪怕即将面对韩宗羡这样的对手，他心中也没有太大的压力。
可能他的积累确实不如韩宗羡深厚，但他对于道文的敏感程度以及超群的解读天赋使得他有充足的信心拿下今日的两场考核。
前行的同时，崔昭已经规划好了自己当下要做的三件事情——
争夺灵涡阵盘，拜入外门，突破炼气四层。
约莫两柱香的时间后，崔昭抵达了乘风殿的殿外广场，此时在广场上已经集结了不少弟子，这些都是从体魄考核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
崔昭大致地扫了一眼，发觉广场上的人数相较昨日，足足少了四成。
这令他暗暗咂舌。
就在他准备将收回视线时，突然心头微跳，有所感应似的向侧方看去。
这一看，他对上了一个熟悉之人的目光。
是韩宗羡。
他已经在这站了很久了，像是一直在等崔昭到来。
就在二人视线交汇之际，崔昭突然听到一个极其耳熟的声音：“崔师兄！”
他偏头看去，只见赵启从广场边缘三步并作两步地向他跑来，眉宇间有一抹掩盖不住的喜悦。
“什么事这么高兴？”崔昭笑问道。
“我昨日考核达标了，哈哈。”赵启叉腰笑道，显得很是自得，此刻停住脚步，冲崔昭眉飞色舞，“轻轻松松就把巨石推上了矮人松！”
“厉害厉害。”崔昭很给面子地捧哏。
赵启环顾了一圈广场上的弟子，粗略地点了点数字，显得有些惊讶：“还剩这么多人呢？”
“都淘汰了起码八百人了，这剩的人还多？”崔昭疑惑道。
赵启“嗐”了一声：“师兄你是不知道，往年体魄考核一过，参考弟子会被淘汰半数左右呢！毕竟这晋升考核采取的是淘汰挑选制，只选表现中最为优异的一百人进外门！”
“是吗？”崔昭心神一凝，他发觉自己还是小瞧这考核的残酷程度了。
除此之外，他心中还升起一股淡淡的疑惑，每一届弟子的水平虽说都良莠不齐，但大体上应该没太大差别的，何以今年这届弟子水平突然涨了一大截？
当下他目光扫过广场上几个扎堆的人群，催动耳力去听他们说的话。
“嘿嘿，高兄，你给的那枚烈性锻体丹就是好用。”
“哎哟，可别说了，我一个差一线才能锻体大成的人在连着服了三枚后，都能把巨石推到矮人松那块儿，更别提你们了。”
“诶，我跟你们说啊，昨个考核我碰到先前从咱们这儿买丹药的谢凉了，那是个真傻子啊，买了丹药不知道用，果不其然，费尽心力还是被淘汰了，哈哈哈。”
这话一出，这群聚在一起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崔昭眉头微蹙，他想起了几日前那个向自己兜售烈性锻体丹的模样奇古的弟子，心中暗道了一句难怪。
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像他一样态度明确地拒绝这种得利当下，害在将来的丹药。
随后他举目环视了一圈广场上三三两两的弟子，果真没发现谢凉。
“可惜了啊。”他默默收回目光，在心里替这位师兄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崔师兄在看什么？”一旁的赵启见状，好奇地问道。
崔昭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口气：“一个朋友，他好像没能通过锻体考核。”
赵启闻言，想起自己费了半条命才堪堪达标的事实，一时间心有戚戚，正想出声安慰之际，一阵清越的脚步声从前方大殿传来，整个嘈杂的广场顿时安静下来。
“看来张师兄他们出来了。”赵启心中暗道，目光向着大殿看去，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一对眼珠子差点都要瞪出来了，当即就失声道，“我去，灵兽峰钱长老？还有……青竹峰邢长老？不是，这什么情况？”
顺其目光，可以看见两道人影并排着从殿宇内走出。
一者衣服松垮，神情慵懒，像是刚睡醒觉似的，边走边抠了抠眼角的眼屎，更惹人注目的是在他肩头上趴着一只毛发稀疏的老猴，那老猴闭着眼，气息均匀绵长，似在假寐。
另一者就显得端庄太多，青衫长服，身子板正，行走间透出一股文人的风骨。
赫然正是钱德华与邢有涯。
继二人之后，以张庆为首的几位内门助考弟子才紧跟着走出。
张庆作为钱德华的亲传，一直落后半个身位跟在这位长老的身后，举止老成持重，叫人看一眼不禁疑惑疑惑钱德华这一天到晚没个正形的老混子是怎么教出一个这么恪礼守节的弟子。
相比于张庆与钱德华之间的亲近，其他几名内门弟子明显在关系上要与这两位长老疏远很多，一个个目不斜视，连步子都比平常更缓。
刘丙山走路时向来喜欢摸着自己的将军肚揉搓，跟随两位长老往外走的过程中手是一次都没往肚子上放，而一旁的季扎面色一直紧绷着，在看到两位长老停在殿宇的檐角前时，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他畏光，有个檐角在，他也省得用术法给自己造一团云来挡光，让不知情的人瞧见了还说他季扎比长老还会享受。
一众内门都如此，广场上静立着的千余名弟子的神态就只能用惶恐来形容了，一个个的都不敢抬头，也不敢作声。
倒是崔昭，因为昨日就已经见过这两位长者了，今日这二位亲临乘风殿他也没太过意外。
只是当他的目光落向钱德华肩头的老猴时，淡然的神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讶然。
这老猴他记得，就是曾在悟道岩上向他传授筋脉运行图的那一只，虽说当时的崔昭未能看明白它在表达什么，但好在他突破锻体圆满时及时参透了这只老猴的动作。
可以说若是没有这只老猴，崔昭就突破不了锻体圆满。
“没想到这猴子来头不小，是钱长老豢养的灵兽？”崔昭暗自猜测间，他口中的钱长老已然向前迈了几步。
“都把头抬起来！”站在殿前，钱德华大声喝道。
于是广场上的众弟子都齐唰唰地把头抬起，各自带着不同的情绪看向这位灵兽峰峰主。
“吱~”
钱德华正待发言，他肩头趴着的老猴被他这一声大喝叫醒，声音怨恨地叫了一声。
“哎呦！”钱德华一张枯黄的脸顿时苦了起来，他连忙小声道，“我这准备教训弟子呢，要是吵到您老了，您就多担待一下，回头我上紫炉峰向许迎秋讨两颗太上混元丹给猴老您赔罪总成了吧。”
老猴权衡了一下，随后摆摆手示意不需要，并伸出猴爪朝他比划了一下，表示若是教训弟子，放声便是，不用管会不会吵到它，比划完后，它重新把住老头的肩膀闭目假寐。
看着这只毛发稀疏的老猴，钱德华目光柔和了些许，随后他将这份柔和隐藏，抬起眸子，审阅起广场上这批弟子。
半晌后，他缓缓开口，语气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看……咱这一届弟子在体魄上都比以往几届强出不止数筹啊。”
人群中的崔昭一听这句不阴不阳的话，顿时咂摸出一丝不对劲儿的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