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喧找来柔和的树叶,揉搓成团塞进鼻中止血,看着城中火光冲天,他用粗重的鼻音问到:
“李安民,我们都撤了,他们为啥还大喊大叫”。
李安民擦了擦盾牌上的血迹,回想起衡阳之战的隋军,回答道。
“湘侯说这是营啸,只有主将无能才会发生这种情况”。
冯喧再次用他粗重的鼻音说道:
“如果是我,我一定不会让军中出现营啸”
李安民不屑得说道,“等你那天统领几千大军再说吧”。
“你知道我这西昌县男怎么来的吗?”。
“嗯?难不成是打仗打来的吗?”。
“南康城下,我以4000破6000,抓了一个隋人柱国”。
“啊?”。李安民大感震惊,他一点都不信,眼前这个矮壮矮壮的男人这么猛的吗?
“这是真的,只是这场仗弄死了一个家将,我祖母才收了我的兵权”。
“…………那场仗是那个家将打得吧?”。
“是我打得,他只负责前线指挥,我本来派甲士去支援他了,结果甲士没到,敌军就溃逃了,他也就在乱军中死了”。
“所以你没考虑过甲士的距离,以至于甲士没能跟上战场节奏,导致前锋将领身死,是这样吗?”。
“呃,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
“难怪你祖母要收你兵权,那个将领一定是你冯氏顶尖的将领”。
“好像还真是”。
“……我觉得你祖母做的对”。
“好像还真是”。
吉阳城中,已然是发生了营啸,武力弹压已经失效,慌乱的士卒开始向城北聚集。
面对这种情况,姚辩为了防止军队互相砍杀,下令打开北城城门,让士兵逃向巴丘县,城门打开了,夜色中数千士卒不要命的向北逃去,只剩下城门口的数百具尸体,他们大多是背后中刀,或者是踩踏而死。
所谓的营啸,就是发生在军队中的一种群体性的骚乱现象。
这种反常的骚乱往往是由外界的突发事件引起的,士兵发生恐慌,造成营啸。
投石并不具备普遍的杀伤力,无非给隋人士卒带来一些威慑,真正引法营啸的是城外的喊杀声。
但总体来说外在的突发事件不是营啸的真正原因。一支军队之所以出现营啸,归根到底是因为这支军队处于亚健康状态,或者身体极度疲劳,或者精神高度紧张,或者情绪异常低落。
隋军数日前才屠杀了庐陵郡,以及吉阳县的平民,他们的精神状态本来就不是正常的。
而战争又是残酷的,军队的纪律是严苛的,当隋人士卒从疯狂的屠杀中走出来,又被严格的军纪约束住,士兵的精神状态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当士卒们无法承受这种心态转变的时候,情绪达到临界点时,营啸的发生便成了一个大概率事件了。
姚辩并不清楚这个原因,他只觉得是自己的军纪不够严苛,又怎么想得到这是屠杀庐陵,吉阳带来的后遗症呢?
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用到这里居然十分贴切。
事实上姚辩的放任军队北逃的策略是没错的,从吉阳跑到巴丘正好需要一天,到时候军队跑累了,恐慌情绪也就发泄完了,就可以重新整训了。
只是现在是晚上,在城中有火把,灯烛,篝火,尚且能看清一二。
逃出城来的大部分士卒两眼一黑,撞倒在一起的不在少数,跳入江中也有不少,有的则环视四周,看到身后有光亮,也不管是什么地方,踉踉跄跄的便往回跑。
局面愈发混乱了,北城的守将还算理智,连忙下令关上城门,射杀那些侥幸跑到城中的一二散兵,其实这些冲进城中的士卒也开始从慌乱中醒过来了。
双眼摸黑本身也是一种直观的恐惧感,当新的感受冲散原有的情绪后他们就开始变得异常清醒了,尽管投石依旧没有停歇。
冲进城中的士卒大多会跑回自己营房,并且准确的找到自己的床位,也有找不到的,多半是混乱中被火给烧毁了。
王猛看着火光大亮的吉阳城,深感不解,他白日攻城水陆并进,试探攻城后折了400多士卒,发现打不了一点,无奈之下才用投石机砸着玩的,然后发现对面居然没有投石,那还有啥好说的,就一直砸呗。
从早上午巳时,(10点左右),砸到下午酉时,(5点左右),石头砸完了,人也换了几波就停了一会儿,命人调集石头,晚上继续砸,打着火把砸,反着方向是调好的,闭着眼睛砸就是了,这样还可以扰敌,陈方庆又向他提议埋伏敌军,王猛也就同意了。
王猛对一旁的陈方庆问道:“伯玉,你说他们是不是想要骗我等去攻城”。
“呃,不知,可能是失火了,也可能是故意放的火”。
“那还是谨慎一些好”。
这时一个前线的传令士兵回来禀告战况。
“冯将军来报,数百敌军来攻,被冯将军领兵击退,追击至城下,城门敌军反击,我军乃退,基本全歼来犯之敌”。
“死伤多少”。
“我军死伤百余人,敌军数百,天色不明,具体不得而知”。
“回去让冯喧继续轰击,夜不能停,我再支援他100甲士”。
“唯”。传令兵回去后,陈方庆说道。
“敌军城头还是有守军的,果然是想骗我等前去攻城”。
“不知陈杲仁所部如何了”。
北方,巴丘县,陈杲仁看着被捆的陆正礼。
“陆太守,我门又见面了”。
陆正礼一脸苦笑着说道:“谁说不是呢”。
一旁的王仲宣说道:“陈兄不如把他杀了”。
“诶,这陆太守其实为官尚可,我上次不杀他就是应为他虽是隋人,但并未欺压百姓”。
“可隋人毕竟屠了庐陵”。
陆正礼连忙解释道:“是姚辩屠的,我曾劝过他,奈何他非要为儿子报仇,此非我所愿”。
“呵,一面之词,我等如何信你?”。
“姚辩屠了吉阳,让我领兵屠巴丘,我实不忍心,不信你问问城中俘虏便知”。
然后又说道:“我本江南梁人,王琳做乱时随家父北上,方才成了齐人,后逢太建北伐又成了陈人,北周灭齐,我又成了周人,隋公篡周我又成了隋人,我那知自己到底是什么人,不过是世间一随波逐流的普通人罢了。
众人问言,不甚唏嘘,是啊,谁又不是苟活世间的普通人呢?
陈杲仁问道:“你可愿为陈人?”。
“你若能保住巴丘,我便愿为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