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还算淡定的张居正，严世蕃这几日过的可谓是极为惆怅。
他是真的不想离京。
无论是京城的生活也好，亦或是那权力也罢，都让他留恋。
而且最关键的是，严世蕃是真的害怕。
害怕严嵩出错继而引起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没办法，严嵩的年龄是真的大了。
可无论他怎么说，严嵩对此的态度都格外的坚定，执意让他跟去。
正是因为如此，严世蕃这几日来过的相当消沉，整日饮酒。
无论是谁安慰也都没用。
他不明白，为何要让他去追随朱载壡。
明明换做任何一人都可以。
现在的严家，离开了他怎么能行？
严世蕃越想越是心酸，甚至整个人的眼眶都红了起来，格外的无助。
而与此同时，此事带来的朝野震动仍旧没有结束。
通贡之事本就敏感。
有人支持，有人不支持。
更别说如今是让朱载壡管理了。
就算不去想朱载壡皇长子离开京都这种敏感的事，光凭着朱载壡才十四岁的年纪便管理如此大事。
便让很多人不得不忧虑。
通贡之事涉及极大，若是办不好很有可能让双方再起战事。
容不得他们不多想。
哪怕就是那些赞同通贡来换和平的官员都在担忧着这事。
虽然他们不敢拿到明面上来说，但在私下却对此仍是颇有非议。
“皇长子离京，若是我大明再次掀起国本之争，该当如何？”
“区区十四岁而已，就掌两国通贡之事，若是当真引起了大战，我等要成为大明的罪人啊！”
“南方倭寇肆虐北方边境不安，在这般时节再开贡市，岂不是就是在资敌？难不成陛下就不怕昔年的土木堡之事再现？”
“.......”
京中四地，骂声不断。
有的官员是在自己府中骂，有的官员则是三五成群。
整个京城上下，皆是非议。
.......
与此同时，西苑。
“陛下，百官之中倒是有些人对此事颇有非议。”
严嵩小心翼翼的跪在地上：“容陛下给臣一些时日，臣定然解决此事。”
“哼！”
朱厚熜冷哼了一声，撇了一眼同样跪在地上但却没有说话的徐阶，眼神一凛：“传召，告诉他们。”
“皇子离京，此乃大事，需百官祝贺....”
他并没有再说下去。
但严嵩还是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丝毫都不犹豫直接点了点头：“老臣领命！”
朱厚熜并没有去看严嵩，而是紧紧的盯着徐阶：“徐阶，你是礼部尚书，你看此事如何啊？”
殿内，一阵沉默。
徐阶默默的低着头，满脸挣扎。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朱厚熜的意思？
皇长子离京，本就不符合礼数，尤其还是在这种刚刚被废了太子位的情况下。
更别说还要让百官献上贺表。
这无疑就是想再次如以往一般将所有士大夫的脸面踩在脚下。
当然，其中为首的就是他这个礼部尚书。
这就是嘉靖的考验！
就如同当初的张璁夏言等人要接受的考验，包括严嵩都是！
他们都接受了考验，并通过了，才进入了内阁，有了后来的成就。
现在，这个考验也轮到他了。
徐阶低着头，沉默了良久，甚至就连身体都开始颤抖了起来，最终仍是点了点头：“臣明白。”
见状，朱厚熜终于是露出了笑容，转过头看向了严嵩：
“朕记着严阁老前几日说年事已高，如今严世蕃要离京，恐处理不好内阁的政务？”
他的语气格外随意，像是随便聊聊似的。
“请陛下谅老臣年事已高。”
严嵩跪在地上，丝毫都不犹豫的便接上了话，满脸正色，没有半点不满：“召能臣入阁。”
“等此事之后吧。”
朱厚熜有意无意的看了徐阶一眼，旋即直接摆了摆手：“下去吧。”
“臣等告退！”
严嵩与徐阶二人连忙行礼，相继走了出去。
刚一出门，严嵩便露出了笑容，难得的主动开口：“徐尚书即将入阁，值得庆贺啊。”
“严阁老听错了，陛下还没说过。”徐阶满脸苦涩。
......
当日下午，驿馆。
在经过通报之后，张居正径直便走了进去。
“张庶常来此是....”
力魁倒也十分直接，完全不像大明官员一般还需要循序渐进，甚至连礼都没有让张居正行一个。
“早就听闻北方之人性格直率，今次一见，领教了。”
张居正仅仅愣了一下，旋即也是露出了笑容，十分自然的坐在了力魁对面的椅子上，开口道：“此次前来，是想跟力使君谈一下贡市之事。”
“嗯？”力魁立刻便皱了皱眉，十分的不满：“此事不是已经谈好了？”
“且不是交给了大明二皇子殿下嘛？”
“还谈什么？”
这一刻，力魁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朱载壡的要求可以说彻底打破了他的一些个幻想。
且被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拿捏，他本来就有些气愤。
如今听张居正说还要谈一谈。
他自然不满。
但张居正却仍是不乱，十分坦然的开口说道：“陛下确实将此事交给了二殿下管理。”
“但我却也是跟随而去的官员。”
“自然可参与此事。”
说着，他终是忍不住读书人的习惯，朝着力魁拱了拱手：“在开办贡市之前，我有一些要求，想与力使君共商！”
这是张居正早就已经有了的打算。
此次追随朱载壡前去边境，不仅仅是因为他要押宝朱载壡这个皇长子。
最大的原因其实是张居正认为贡市真的能解决掉大明北方边境的问题。
今日前来，就是想要好好聊一聊。
但他却完全没料到，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刹那，力魁的情绪直接就激动了起来：
“你们不要过分！”
见状，张居正终于是察觉到了异常：“力使君为何如此？”
“你们的要求太多了！今天二皇子殿下的要求我汗都还不知，竟然还有要求！”
力魁大怒，整个人直接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盯着张居正怒斥道：“张庶常，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你们的二皇子所要看到我俺答的诚意！”
“那你们大明的诚意呢？”
“之前也就罢了，竟然还有要求，大不了我们就一拍两散，直接开战！！”
力魁彻底暴怒。
张居正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力魁，满脸问号。
要求太多？
什么鬼？
他沉默了良久，终是开口问道：“力使君，到底怎么回事？二殿下他说了什么？”
“我今日一早便去见了他.....”力魁并没有半点隐瞒，直接将今日的经过说了出来。
片刻之后。
一脸复杂之色的张居正缓缓从驿馆之中走了出来。
他身体微微有些颤抖，眼圈泛红，似乎是经历了什么人生大事一般，不断的轻声呢喃：
“天佑我大明，天佑我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