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内。
梁广立于堂下,面对四位将军浓浓审视目光坦然自若。
来时,韦洵已将四位将军的大致身份来历告知。
正中条案后跪坐的,乃是领军将军苟池。
略阳苟氏,世代氐酋,与苻氏数代联姻,有大秦后族之称。
天王母苟太后、当今苟皇后,俱是苟氏出身。
苟池族兄苟苌,官任武卫将军、冀州刺史,持节、督视幽、冀、兖州诸军事,辅佐长乐公苻丕镇守邺城。
苟池身为领军将军,内兵统帅,肩负京城安危重责。
苟氏一门,堪称国戚,大秦豪阀之最!
梁广暗暗心惊,当真是显赫荣耀的顶尖权贵啊~
余光斜瞟,左卫将军窦冲,武都郡豪右窦氏出身,家族世代与当地氐酋联姻,早已分不出是氐是汉。
剿灭行唐公苻洛、北海公苻重叛乱,窦冲居功至伟。
右禁将军毛盛、前禁将军张蚝,前者出身武都氐帅毛氏,后者乃羯赵时期的并州之主张平养子。
张平在高祖苻健与羌酋姚襄鏖战关中之际,出兵协助苻健击败姚襄,对于苻秦定鼎关中立有大功。
虽说张平后来降而复叛,反复无常,其子张蚝却始终对大秦忠心耿耿,深受天王信赖。
梁广心中凛然,在座四人,每一个都是名头响当当的国之骁将!
且四人身后宗族势力强大,与各大权贵关系错综复杂。
难怪梁闰甘居下首,一副恭敬乖巧模样。
在四人面前,他这位梁氏少君也只能做晚辈。
苟池打量堂下少郎,暗暗点头。
健硕挺拔,面貌沉毅,单是这份沉稳笃定就显现出不凡!
如此郎君,竟然是个僮奴子息?
苟池看了眼梁闰,是梁氏未曾发觉此子不同寻常,还是梁闰无识人之明?
窦冲注意力,落在梁广一双过长臂膀之上,顺着往下看,双掌宽大,握拳如槌!
窦冲微露惊讶,观身形体貌,倒像是个骁勇之士!
张蚝和毛盛相视一眼,似乎暗中达成什么共识。
梁闰看着堂下站立的梁广,神情复杂。
他知道此子颇有勇力,却也没想到,是一位堪比梁国儿的猛士。
天下纷乱,宗族之内出现一位极为强力的猛士,对于争夺战功、维系宗族人心、提振士气至关重要。
姚苌收服梁国儿,西羌姚氏得此猛将人人振奋。
梁国儿更是得到陛下金口赞誉!
如今,梁氏似乎也出现这么一位猛士。
只可惜,这梁广不像梁国儿那样浑浑噩噩,反倒有一颗颇为精明的头脑。
有了此前种种不愉快,要想驯服此人归心,只怕是难上加难!
梁闰猛地攥紧拳头,又缓缓松开。
他心里竟有一丝懊悔,没能听取韦洵谏言,对此子早早施恩笼络。
以至于现在,他身为主人,竟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才好......
韦洵把众人神色尽收眼底,目光落在梁广身上,心里生出万般感慨。
此子崭露头角的时间,比他预想的还要早。
以一种谁也料想不到的方式,好像一颗明珠,突兀地滚落到众人眼前,光芒夺目使人惊叹!
他看了眼梁闰,暗暗苦笑,少君或许会为不久前的倨傲态度后悔吧......
苟池率先开口,打破厅堂里的沉静:
“便是汝斩杀彭蠡大王?”
梁广行礼:“那贼酋确是仆所杀!”
“如何杀的?说说经过!”窦冲饶有兴致。
四位将军紧盯着他,似乎想从他的描述里确认些什么。
梁闰一怔,猛然想起,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彭蠡大王具体身死经过!
那贼酋可不是籍籍无名之辈呀!
是他自己,从未主动问起过!
梁闰神情愈发复杂了。
梁广略作酝酿,沉声道:
“那日山坡下,仆与伯长支豹率领十余骑,对面贼酋也是十余骑,相互冲杀!
仆提一杆长戟,跨马追击逃窜卢水胡贼众。
折返时,伯长和十余袍泽已悉数战死......
贼酋向我冲来,一番搏杀,侥幸将其刺死,割下首级而去......”
张蚝嚷嚷道:“怎么个搏杀法?讲清楚些!”
梁广回忆着,比划了几下:
“......贼酋蛇矛刺来,我长戟早已折断,只能双手夺矛,然后反手将其刺死!”
张蚝愣愣:“完了?!”
梁广点点头:“完了!”
“嘶~”
张蚝倒吸一口气,和其他三位将军相视一眼,一脸郁闷地砸吧嘴。
他和彭蠡大王交过手,搏杀时场面惊险,哪里像梁广描述的这般轻松简单!
由此断定,这小子要么没说实话,要么就是......完全碾压了那彭蠡大王!
苟池不动声色:“梁国儿的胳膊,也是你打折的?”
梁广道:“仆是与那虏贼,在单于台内短暂交手。
至于他的胳膊折没折,仆并不清楚!”
四位将军相视一眼,窦冲挥挥手:“行了,你退下吧!”
梁广微皱眉,四位将军叫他来,难道只为简单问两句话?
忽地,他余光瞥见右侧张蚝隐隐有起身迹象,心中生出些警觉。
“仆告退......”
梁广躬身揖礼,后退两步转身向厅堂外走去。
蓦地,一人从旁窜出,拎拳就朝他后脑砸来!
梁广心神骤然绷紧,当即侧步偏头,那拳头擦着耳廓冲过!
势大力沉的一拳,耳边好似有拳风掠过!
好狠!~
即便是出手试探,也不该下此杀招!
若是挨上一拳,只怕当场就得毙命!
既然如此......
梁广左手如电探出,猛地钳住偷袭之人手腕,同时右手向后翻掌,抓住其腰间扎带,双腿下蹲成弓步,腰背发力低吼一声,竟将其整个人抡过头顶狠狠摔出!
那人惊呼一声,在半空转了个圈落地,脚步踉跄猛退几步,腰杆撞到正中苟池身前的条案,大半身子趴了上去!
嚓地一声,条案在重压下断裂两截!
厅内陷入沉寂,诸人瞠目结舌!
那人卸去力道,一脸惊魂未定!
脑袋更是一片空白,似乎没弄明白,自己是怎么飞出去的!
他抬起头,正好与跪坐不动的苟池四目相对!
呃.....
张蚝半跪在地,扶着腰,疼得龇牙咧嘴。
方才那一摔,差点夺走他半条命!
好可怕的劲力!
当着苟领军和几位老友之面,竟被一个小辈如此欺负,好生尴尬呀......
苟池却不看他,低头看着断成两截的条案,脸色几度变换,缓缓抬头看向厅堂门口傲立人影!
此子......莫非有霸王之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