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一个词,叫作“拆东墙补西墙”。
朱瞻壑在三宝垄做的就是类似的事情,他正在东拆西拆,带着一群工匠敲来敲去,制造出了水力炮筒镗床。
这件机器的原型是英国人约翰·威尔金森在1774年发明的。
在18世纪,由于军事上的需要,大炮制造业的发展十分迅速,如何制造出大炮的炮筒成了人们亟需解决的一大难题。
同时间,瓦特取得实用蒸汽机专利后,汽缸的加工精度就成了蒸汽机的关键问题。
对于这些难题,威尔金森于1774年发明的镗床起了很大的作用。
其实,确切地说,威尔金森的镗床是一种能够精密地加工大炮的钻孔机,它是一种空心圆筒形镗杆,两端都安装在轴承上,依靠水力带动齿轮驱动。
他用这台炮筒镗床镗出的汽缸也满足了瓦特蒸汽机的要求。
现在是15世纪初期,想要制造出镗床,似乎是一件痴人说梦的事情。
但是。
朱瞻壑确实制造出了水力炮筒镗床。
他穿越前有三个工学博士学位,其中之一就是机械工程。
这个镗床的造价足以让威尔金森吓得走不动路。
原因在于材料不过关,齿轮无法用钢铁铸造,只能用铜。
三宝垄不缺铜。
爪哇也不缺铜。
整个爪哇的流通货币就是铜钱,而且中国历朝历代的铜钱都在这里流通,去街上买东西,甚至可以收到唐代的铜钱。
朱瞻壑用玻璃珠和当地人换铜钱,又把船上的大炮、火铳全部融掉。
终于凑齐了制造水力炮筒镗床需要的铜。
按理来说,水力炮筒镗床使用的钢刀需要的工艺也很复杂,毕竟是要在钢铁上钻出一个炮孔。
但是,朱瞻壑稍微取了个巧。
不用钢铁铸炮。
这个时代的钢铁也铸不了大炮,而是直接使用铜铸造大炮。
用铜铸造大炮,这个造价足以让大明的户部尚书跳脚,也足以让满者伯夷的国王感慨大明的富有。
不过在铜上面钻孔,确实比钢铁上面钻孔要容易不少。
一个月后,使用钻孔法,朱瞻壑亲自设计的火炮铸造完成,炮身全部由黄铜打造,长约一米五,炮孔直径九十毫米,炮重三百八十公斤,几乎将一艘船的所有火器全部融掉,才制造出一门火炮。
此外,借助当地丰富的林木资源,有了更加科学的炮车。
哈只带着骑兵尝试拉动火炮,发现完全可以拉动,且布置的速度也比较快。
这门火炮正是后世鼎鼎大名的拿破仑炮。
朱瞻壑前世在欧洲留学时,参观了大量拿破仑时期的博物馆,再加上个人的兴趣爱好,记下了拿破仑炮的型号,靠着自己丰富的知识将其仿造了出来。
拿破仑炮是以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的名字命名的滑膛炮。
火力凶猛、制造和使用极为简单的有效武器。
由青铜铸造而成。
虽然拿破仑炮性能优越,但是不意味着它就没有缺陷——由于青铜铸造的炮膛相当厚重,因此整门火炮的重量很大,这就使得其机动性很差。
但是,在这个时代,这个火炮的机动性和火力简直爆炸。
轰!轰!
看着被炮弹打穿的三宝垄城废墟外的城墙,哈只嘴角微微抽动,张通陷入了沉默。
这个火力,足以将骑兵打穿。
而且射程也很恐怖。
费信大叫道:“我中了,我中了!”
他举着一个奇怪的观测尺,围着大炮到处跑动,整个人兴奋得不行。
朱瞻壑在船上教导火长微积分、三角函数、经典力学的另一个效果出现了,那就是弹道学的雏形诞生了。
像是费信这样的好学生,更是可以担任炮兵的职业。
哈只的手肘撞了撞张通的胸膛:“你不是经常吹自己可以用手将炮弹扔到城墙上砸死人吗,现在怎么说?”
张通嘴角微抽,嘴硬道:“十步之外,大将军炮快,十步之内,我的拳更快!”
哈只直接笑出了声。
朱瞻壑也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他坐在太师椅上,拿着望远镜看着大炮的火力,对着左右的张、王、陈、李、陆几个村长(头目)道:“新式火炮的威力非凡,我希望向各位购买铜用来铸炮,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这几个村长表情微微变化。
三宝垄不仅仅设立了火药厂,还有一个太监为主导,众多大明官兵组成的管理机构,专门管理爪哇岛上的汉人。
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南洋的汉人对朝廷总是有些不信任。
按照大明律他们这些汉人属于逆民,按律当斩!
朱棣杀死了三佛齐国王陈祖义,就是对南洋的汉人发出警告。
你们还是大明的子民,不准自立为王。
给了一个巴掌,自然也要给一个甜枣。
这个甜枣就是大明对南洋各个汉人村落施行的羁縻统治。
三宝垄设置衙署,旧港设立宣慰司,吕宋扶持当地大族,满剌加设置官厂。
朱棣的暗示很简单。
汉人可以在南洋较为自主的生活,朝廷也不会治他们“私自出海”的罪,但是不允许自立为王,依然臣属于大明朝廷。
同样的,若是南洋的国王欺负了你们,那就是攻打大明的羁縻地区,大明皇帝会为南洋汉人做主。
整个大明朝一直到明朝灭亡,南洋的汉人也没有称王的。
即使有称王的,也是对内称王,对天子称臣,昙花一现而已。
就和不少大明统治薄弱地区的统治者一样。
直到欧洲白人的势力入侵了南洋诸国,对着当地汉人举起了屠刀,在乾隆给出一句“天朝弃民”之后,这个默契才被彻底打破。
总之,南洋的汉人村落在大明朝廷的定位就是“土司”。
这几个爪哇岛上汉人村长自然知道这个道理,来自西爪哇顺塔的陆不群率先开口:“大公子,铜可是货币,我们也缺……”
朱瞻壑嗤之以鼻,指着陆不群,道:“别人说缺铜就算了,伱们顺塔国缺什么铜,甚至还有一支披着铜甲的军队。”
陆不群心里霎时一惊,没想到这个郑大公子竟然知道如此清楚。
此时哈只也走了过来,阴阳怪气道:“谁不知道你们顺塔向来不服大明朝廷,总觉得自己才是大宋正统,鬼知道陈祖义的战船、甲胄、兵器是不是你们暗中协助的。”
“你这个蒙古蛮子怎么凭空污人清白!”陆不群当即大怒,指着哈只骂道:“我陆家忠君体国,对天子只有忠诚!”
“当初我先祖陆秀夫负幼帝蹈海而亡。”
“幼子陆自立和其他南宋遗民乘番舶外逃至这爪哇岛,陆自立被推举为首领,只求光复汉人河山。”
“我们陆家世世代代都是忠良!”
“你这个蒙古蛮子是不会懂的……”
接下来又是一些难懂的话,什么汉人文脉,什么宋朝国耻,什么驱逐鞑虏,总之就是一句话,他塔顺陆家才是汉家义士,忠不可言!
哈只上前,指着陆不群鼻子骂道:“你放屁!”
“一口一个蒙古蛮子,我告诉你,你祖上是南宋宰相,我祖上还是汉世侯,当年跟着元世祖忽必烈打败了蒙古人。”
“元末我爹加入了大明的军队,跟着常遇春将军扫清元廷。”
“我在洪武十四年在北平担任校尉,跟着陛下骑兵奉天靖难,平定京师。”
“我才是天子的忠臣!”
陆不群冷哼一声:“三姓家奴。”
“你说什么?”
“我说错了吗?”陆不群也很硬气:“你祖宗跟着大元,你爹跟了吴王,你又跟了燕王,你不是三姓家奴,谁是三姓家奴。”
朱瞻壑插嘴道:“吕布吧。”
哈只无视了这话,双眼充血,提起拳头对着陆不群的脑袋就是一拳。
那陆不群常年孤悬海外,又掌握着造船、炼铜的技术,也是和周围爪哇土著友好交流的人物,豪不相让地对着哈只推出一掌。
两人顺势打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