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顺天府外的军营重地,夜色凝重,星辰点点。
旌旗如林,在风中猎猎作响,铁甲在月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这里是汉王朱高煦麾下的军营,而他本人正坐镇其中。
营帐内灯火通明,汉王朱高煦身着练功服,正在专心致志地练武。
他的动作迅猛而稳健,一招一式都透露出深厚的武艺。
时而他的拳法如风卷残云,时而如流水潺潺,每一次动作都伴随着一声爆鸣,震撼人心。
那气势如同明王降世,让人心生敬畏。
突然,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通报:“枚青求见!”
朱高煦心中一动,他知道这位忠诚的亲信不会无故前来,定有重要之事相告。
他迅速整理衣冠,走出营帐。
月光如水,洒在军营的每个角落,为这片肃杀之地增添了几分柔和。
朱高煦站在帐前,目光如炬,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更加挺拔。
不远处,枚青正焦急地等待,眉头紧锁,神情凝重。
朱高煦快步上前,亲自迎接,压低声音问道:“是不是哥儿那边出事了?”
枚青默默点头,示意入帐详谈。
入了营帐后,枚青立刻汇报了情况:“王爷,世子已经搭上三宝太监的船队离开了,目前看来似乎是去往占城。”
朱高煦听到这话,脸上闪过惊愕之色。
枚青继续解释道:“我在路上得到了消息,郑公公发现了世子,本想让他在长乐下船,但是世子得到了一个千户的帮助,又混上了宝船,算算时间,他们已经到了占城。”
朱高煦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冷声道:“我不是让你看好哥儿吗?怎么还发生这种事情。”
“请王爷恕罪!”
枚青很光棍地跪下,嘴上解释道:“世子建立了大报恩琉璃厂,烧制出了水玉,还造出了望远镜,此物实在巧妙,我被世子委以重任,一时难以脱身,更没想到世子竟然会如此荒唐,偷偷去了船队。”
朱高煦立刻抓住了重点:“什么望远镜?”
“就是此物。”
枚青双手将一根圆筒奉上。
朱高煦一把抓住,稍微打量,就猜到了具体的用法,将一端放在眼前,另一只眼睛闭上,远处的旗帜霎时近在眼前。
“嗯!”
朱高煦下意识地移开望远镜。
又是半晌的沉默。
枚青连大气都不敢出,只能在这里等待自己的命运。
按照朱家的传统,遇到这种事情,难免让人出去背锅,自己身上说不定就会多出几个罪名,最后被斩首泄愤。
朱高煦深吸一口气,想要将望远镜放下,却有些爱不释手地往里面望了望。
“起来吧。”
听到这话,枚青才敢起身,恭敬地站在一边。
朱高煦续道:“自从哥儿落水之后,就忘记了很多事情,且沉迷于天文和数算,还求我帮他找来了宫里善于天文的宦官,虽然不是四书五经的正经道理,也不是带兵打仗的王霸之道,但毕竟……”
毕竟是他不小心把儿子推下水的。
他的神色稍微有些尴尬。
少见地有些害怕。
朱高煦倒不是害怕老爷子知道这件事,把他吊起来打一顿,反正他也习惯了,主要是害怕影响自己在老爷子心里的形象,影响自己的夺嫡大计。
而且,他觉得自己这次机会很大。
“这个望远镜是为了看星星吧?”朱高煦望着手里的望远镜,虽然是疑问句,但是语气却很笃定。
枚青无言的点头。
朱高煦无奈地苦笑。
自己的儿子是一个良善的人,甚至是一个正人君子。
以前他杀死了后院里的一个侍妾,把自己的庶子吓得瑟瑟发抖,也是这个孩子效仿汉惠帝刘盈,和这个庶出的弟弟同饮同食同眠,这才那个庶子不至于被活活吓死。
“唉……”
朱高煦摇了摇头。
“真是读书读傻了。”
说完这句话,他才想起重要的事情,随口问道:“哥儿为什么要混上郑和的船队?”
枚青迟疑片刻,尔后说道:“说是要证明大地是一个绕着地轴自转的球。”
朱高煦:“?”
大地是一个球。
朱高煦倒是不觉得意外。
但是绕着地轴自转又算什么?
完全不懂。
他摇了摇头,将这件事略过,淡淡道:“你做的很好,这么大的事情,以老爷子手下的锦衣卫还有暗卫,怕是已经知道哥儿在郑和的船上……”
“也许不知道。”
“但无论知不知道,我们都要小心。”
如果朱棣已经知道这件事,他隐瞒这事就会陷入被动之中,甚至在夺嫡这场大戏中再起不能。
朱高煦眼珠转动,心里下定决心,要去试探朱棣一下。
此时,枚青忍不住开口道:“王爷,世子该怎么办?”
朱高煦转过头,疑惑地盯着枚青。
被这样看着,枚青也觉得有些不舒服,颤巍巍地问道:“属下说错了什么吗?”
“没什么。”朱高煦道:“我的儿子还没有那么脆弱,且郑公公的船上以前也不是没有和他年纪差不多的人,不需要担心他,就当是吃点苦头了。”
枚青急忙道:“海上风波大,世子要是伤着怎么办?”
朱高煦不以为然。
“瞻基那小子比瞻壑还小上一岁半,现在不也在北平城里历练?”
“这……”
枚青哑口无言。
此时,朱高煦的眼神忽然阴沉下来,亲密地搂住枚青,笑着问道:“你小子怎么忽然这么关心哥儿了?”
这一句话,让枚青一瞬间汗毛直立。
完了。
当年朱高煦怀疑府中的侍妾是奸细,当机立断处死了那个侍妾。
现在自己的表现,怕是让王爷怀疑他也是奸细,故意引诱、放走汉世子,以此陷害汉王。
自己怎么会犯这么明显的错误?
枚青一阵恍惚,想起那个下午,朱瞻壑拉着自己的手,说起了琉璃厂的事情,还将厂长的合同放到眼前,笑着说什么要建一所专门的小学,让工厂工人的子女都进来学点读写文字……
“世子……是一个好人。”
枚青有些恍然大悟地说出这句话。
是的。
汉世子朱瞻壑是一个好人,自己只是一个军余出身,只是王府的家丁,世子却丝毫不觉得他卑鄙,不仅仅委以重任,而且对于其他工人,也真心实意地为他们着想。
虽然枚青也觉得,朱瞻壑的这些表现是因为忘记了自己“汉世子”尊贵的身份,一旦回想起来,或者知道了,怕是会和那些老爷们一样……
可是,可是啊。
枚青颤声道:“世子那么好的人,不该遭这种罪啊,王爷……”
朱高煦搂着枚青脖子的手微微一松,忽然有些心情复杂,他作为军中的老手,哪里不知道枚青现在的神色是怎么回事。
他的亲信,他的士兵,他的家丁……
现在。
愿意为了他的儿子去死。
这是一个将军最厉害的本事————
让手下人心甘情愿地为他去死。
“真不愧是我的儿子。”
朱高煦嘀咕一句,拍了拍枚青的肩膀,再没有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