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壑被赶下船了。
虽然朱瞻壑在航行的十天中,做出了不少贡献,像是制造出了六分仪,传授了船上的不少人现代天文学的知识,甚至还完成了吊床制造的工艺标准化。
这些贡献绝对是跨时代的。
若是继续下去,朱瞻壑甚至有把握和宝船上的掌帆长合作,对宝船上的船帆进行改进,将西方大航海时代的风帆设计出来。
虽然比起航海技术,朱瞻壑更善于制造蒸汽机,还有冶金工艺,制造火药,以及相关的材料学。
但是,这个时代航海用到的知识和技术,对他来说不比小学的数学难多少。
可以说,整个船队,除了郑和,都不舍得朱瞻壑走。
毕竟光一个吊床,就可以让这些水手感谢一辈子。
谢天谢地,终于不用每晚都睡的痛不欲生了。
“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会,等内官局的人来了,你就跟着回去。”郑和语气冰冷,手放在剑柄上,态度很是强硬。
朱瞻壑却依旧笑嘻嘻的。
“郑叔假装不知道我这个人,将我带着一起去要什么紧,难道爷爷和老爹还可以追到海上。”
郑和道:“海上不是法外之地,而且即使你到了占城,到了暹罗,到了爪哇,到了忽鲁谟斯,只要陛下想,都可以派出使者,要求我们立刻回去。”
“真的假的,我一直以为大明只有郑叔一支船队。”朱瞻壑有些惊讶。
郑和道:“大明实施海禁,但不是只有我们一支船队,要是需要的话,随时可以派出几艘小船组成的船队,先一步前往目的地,将我们拦下来。”
朱瞻壑郑重地点头,若有所思。
郑和忍不住眯起眼。
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伱……该不会是想着自己找一艘船,再次混出海吧?”
朱瞻壑尴尬地挠了挠脸颊。
“没有!我绝无这种念头!”
郑和:“……”
这一瞬间,郑和觉得自己简直倒了八辈子霉,才碰到朱瞻壑这种奇葩。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身边的锦衣卫道:“你看着他,不要让他又混到船队里。”
那锦衣卫郑重的点头。
郑和旋即走出房间,去往港口组织货物搬到宝船之中,还要带上一些民间的商船。
这些民间商船一些来自土司,一些来自海外汉人,还有一些则是朝堂的勋贵想要趁机分一杯羹。
朱棣默许这些民间的船队跟着郑和一起下西洋。
现在的南洋可不太平。
满者伯夷、旧港海盗、锡兰山国、忽鲁谟斯这些地方都有人聚众组建海贼团,打劫过往的商船。
虽然前两次下西洋已经郑和清理了一些海盗,但还是有不少海盗横行。
远的不说,仅仅是沿海的倭寇,就是一个大麻烦。
望着郑和离去的背影,朱瞻壑只是低下头,取出一卷《海道经》看了起来。
这是明代航海的一套工具书,保留了元代海运留下的航海知识,也记载了洪武朝早期,以及张士诚等人航运路线。
郑和的两次下西洋,也对这卷书补充了不少知识。
读着手中的书籍,朱瞻壑的表情显得十分专注,还时不时会在小本子上用硬笔记下一些笔记。
旁边的锦衣卫看着朱瞻壑读书的神情,不知为何心情也变得平静。
一卷书读完。
朱瞻壑放下书,望着窗外的海平面发呆。
锦衣卫依然像是雕塑般站着,却在某一刻忽然愣了一下。
只见,朱瞻壑的眼角泛起了泪光。
不理解。
这个让郑总兵必须慎重对待的少年,为何会有如此表情。
朱瞻壑却闭上了眼,从未有过的感动。
脑子终于安静下来了。
穿越前,朱瞻壑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
十分的争气!
简直就是行走的争气机。
四岁上小学,十二岁考上大学,十六岁取得硕士学位,二十三岁有了三个博士学位。
这种人简直就是天才,以后怕是名留青史吧!
但是。
实际上,朱瞻壑不是一个天才。
这些知识不是天赋,而是诅咒。
他无法停止思考和记忆。
这种天生的精神疾病,让朱瞻壑不得不阅读大量的书籍,进行大量的学习,同时还导致了记忆力的超群,或者说是超忆症。
他不是天才,在科研上也没有那么高的天赋,他只是无法停止思考和记忆。
这很痛苦。
唯一可以让朱瞻壑停止思考的,只有做手工,简单点说就是靠着车床制造出各种器具,最善于制造的就是蒸汽机,甚至设计制造出了一辆小型的蒸汽卡车。
“哼哼~”
朱瞻壑的脚搭在椅子上,手轻轻拍着大腿,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虽然穿越的理由不明,但是这具身体是正常人的身体,他终于摆脱了过去身体的精神疾病,映入眼帘的也不再是数字和几何,那些无时无刻强迫他思考的东西,而是事物的原本样子。
大海就是大海,不是潮汐的规则公式。
火焰就是火焰,不是温度和燃烧的现象。
星星就是星星,不是一道道横亘在天上的几何图形。
“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间。终日奔波苦,一刻不得闲。既然不是仙,难免有杂念。”
“道义放两旁,利字摆中间。”
“多少男子汉,一怒为红颜。”
“多少同林鸟,已成分飞燕。”
“人生何其短,何必苦苦恋……”
他唱着凡人歌。
旁边的锦衣卫听着朱瞻壑奇怪的小调,还有那带着北方方言的歌词,不知不觉间也跟着哼哼了起来。
唱完一首歌,朱瞻壑也注意到了锦衣卫。
“还没有请教大叔的名字。”
那锦衣卫稍微一愣,尔后行礼道:“属下何义宗,锦衣卫训象所千户……不,之前有所升迁,是指挥佥事。”
指挥佥事是正四品官员。
而且还是大名鼎鼎的锦衣卫。
这让朱瞻壑来了兴趣。
“训象所,锦衣卫还驯养大象吗?”
他起身想要拉起何义宗的手,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何义宗不着痕迹的躲过朱瞻壑的小手,同时解释道:“我本是江郡县人,早年因战乱随父亲在占城生活。”
“洪武年间作为通事先后随占城王子和进象使臣来到南京。”
“后留在了锦衣卫驯养大象。”
训象是明朝仪卫制度中的重要环节,因为大象生活在热带,象征着明朝疆域的宽广,皇帝即位时需要有训象的出现。
朱元璋登基大典时就是“虎豹各二,训象六,分左右”。
甚至连朱元璋孝陵的神道边依然可以看到石象如同当年的仪卫制度般的排列。
锦衣卫的训象所就是专门为皇帝训象的。
何义宗续道:“我在永乐元年出使了爪哇等国,之后加入郑总兵的船队,在旧港和陈祖义大战之时,建立了一些功绩,升任为正千户,这次出发前又升了职。”
“好厉害!”朱瞻壑忍不住跳起来,好奇的拉住他的袖子,“我也听过郑叔打败三佛齐国王陈祖义的故事,不过都是些什么郑和身高九尺,腰大十围,四岳峻而鼻小,眉目分明,耳白过面……”
“说的郑叔不像活生生的人,反而像是神仙似得。”
“也和我说说真实的旧港之战!”
“我很好奇!”
听到这话,何义宗会心一笑,也听过民间流传的奇人异象,想着和朱瞻壑说说旧港之战的细节也没什么,旋即笑着说起了当日郑和擒住大海盗陈祖义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