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野真那在提起寺内火杖的话题后,就再也没回头看过日高见真藏和少女。
她在和湖水或者萤火虫对话,也会抬头看向远方的夜空。偶尔有一瞬烟花如卫星上升到视野中,她也被吸引到注意力莞尔一笑。
在日高见真藏的眼中,那女人就是一个人走在前面自顾自地讲话。
星野真那的态度让他联想到前两天的活死人小西、半死不活之人徘徊在记忆之中的状态。话说此刻已经回到东京的小西是不是已经离升天不远了?
“按照家庭关系来说,寺内火杖算是我的哥哥。
不过分家和本家之间的血缘关系相差太远,而我从心底里也从未认同过星野教主这个父亲。哥哥这个说法,有些牵强吧。”
真藏撇了撇嘴,挖苦道:
“反正这学校里我认识的女大学生一个个都很以自我为中心。你觉得寺内火杖是你哥哥那就是,我没意见。”
“看来日高见同学在学校里遇人不淑啊,我倒是认识几个可爱听话的女生可以介绍给你……还是算了,她们都比不过你旁边那位。”
“别说这些无关的事情了。我好奇的事情只有一个,你是不是从寺内火杖身上继承了原虫?”
对于这个问题,星野真那没有进行正面回答。
她只提醒了真藏一件事,她是原虫的初始宿主千夏的女儿,星野良雄是她名义上的父亲。
拜这种遗传天赋所赐,她的身体就对原虫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所以俱乐部以她的身体为核心构建了重新夺取原虫的阴谋。
“因为哥哥的意志一直很坚定。原虫的自动孵化过程要比普通的寄生虫药物快很多,在他的身体里却被压制在虫卵状态二十多年。
这样下去教主他们的计划就要失败了,必须想个办法把虫子重新夺回来。
所以十年前我被送到寺内家去勾引哥哥体内的原虫。我会成为最强的宿主,就连我的心理状态都被俱乐部调整成极为脆弱的状态,一旦接触到虫子就会堕落。”
“你从十年前就是宿主吗?”
日高见真藏问道。
“哥哥拒绝我了。”
星野真那回答。接下来她又补充说道:
“哥哥拒绝和我接触,也拒绝和承认我和他的血缘关系。我在寺内家待了没多久就被送回了东京,临走之前还被星野教主和假扮成我母亲的女人打了一顿。”
该说是寺内火杖太过聪明还是太过冷酷无情呢?他的确阻止了星野教主的阴谋,只不过是以伤害十岁的星野真那为代价。
“可你并不怨恨寺内火杖?”
星野真那点点头。
“虽然哥哥从来没有承认过我的妹妹身份,也没有接触过我的身体,但是除此之外哥哥该做的事情他都做到了。
他会给我讲故事听,会在我生病来看望我,也会邀请我出去一起玩。我在俱乐部的时候从未有过这种体验,那是家的感觉。虽说是一个只有残疾哥哥和自闭妹妹的残缺家庭。
如果我能更有勇气一点的话,我早就成为了他的妹妹了。
当然俱乐部的阴谋也会因此而得逞,我并不怨恨小时候的自己。”
星野真那很想用平常的语气把她回到东京之后发生的事情一笔带过,但是那些对于听者而言都是异常沉重的话题。
高木家和星野家并没有因为阴谋破产而放弃研发药物。
他们从小西那里取得了原虫的子嗣,试图在星野真那身上做实验。而这些实验都失败了。
究其原因,星野真那从哥哥那里学会了如何控制了体内的寄生虫。那些弱小的子嗣在她身体里甚至无法孵化,这就是她的天赋。
而等星野真那再长大一点,她就开始公开反抗教主和俱乐部了。
“你尝试过报警吗?”
“用处不大。俱乐部在警视厅那边有个很夸张的后台,我是被警视正亲手送回俱乐部的。那位警察大人还亲手参与了对我惩罚行动。
我想拯救的教徒和我试图求助的警察都站在了我的对立面。所以我干脆不想着反抗,而是专心找机会逃跑。”
接下来就星野真那的过去就只有一个谜团了。
过去的她一直在抗拒寄生,可现在的星野真那又是最强的宿主之一。而这一切的转变都发生在大学生星野真那的滋贺县之旅后。
“但是你不久之前回过滋贺县老家。这里没什么值得你留念的东西,除了你哥哥。
所以你为什么会回去寺内火杖那里?”
星野真那表情冷淡地说:
“我不知道。”
“那你肯定还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吧?”
“和哥哥约会,试图和他表白,被他再一次赶出家里。可能是他不想伤害我吧。
大部分事情我都记得。
唯独我拖着行李箱准备离开神社时的记忆很模糊。”
星野真那对待自己过去经历的态度很奇怪。
在日高见真藏眼里,她的回忆里尽是些痛苦的内容,只有和寺内火杖相处的时间能稍微安慰到她。这些回忆应该会引起她强烈的情绪才对。
可是她的态度非常冷淡,从始至终都冷淡到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他开始怀疑星野真那说话的真实性。
星野真那接下来的解释却令他感到意外。
“我只有过去的记忆,却想不起来伴随着那段记忆的想法或者感情。
我只是像观看影片一样审视着记忆的片段,一边猜测自己当时的感情和想法,一边将内容原封不动地说给你听。”
她所说的情况并不难理解。
人并不是总能理所应当与过去的自己共情。真藏也很难想得起来自己小时候某一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是因为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上一次在中学故意出丑是抱着怎样的想法。
与此相对,人类是有着“后悔”这一特殊精神疾病的生物。他们搞不好还要时刻与过去的自己为敌呢。
可是星野真那所面对的情况还是太异常了。
她既无法与过去的自己共情,也无法敌视过去的自己,她只有茫然无知。这种异常状态一直持续到她结束滋贺县之旅为止。
而返回东京之后的星野真那是个感情丰富的疯子,能疯到强行完成寄生虫第三阶段同化,炸了警视厅和特异课也完全不当回事。
这前后态度的差异之大简直像是两个人格一样。
日高见真藏问道:
“你说自己体会不到过去的想法和感情,那你理应放下仇恨了。
此前的星野真那也会进行复仇。她想要保护自己的安全和尊严,所以复仇也仅限于让对方吃点苦头,提醒他们星野真那并不是一个容易欺负的人。
可现在的你却变成了烈火,只想要将所有复仇对象灼烧殆尽?”
直到这时,星野真那才回过头来。
她重新恢复了那种癫狂又略带狡猾的神态。
“这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
因为我要是不把别人烧死的话,我自己就要被烈火烧死了。我基于生物的原始欲望而开始复仇,很合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