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点慢点,别把这罐肉弄撒了!”
“我知道,倒是你脚步短些。”
“晓得嘞……”
六月人间最炎热,这话放在这个时代也同样适用。
伤势养好大半的李骥、耿明二人端着一个陶罐,小心翼翼走进了一间土屋之中。
这土屋还算宽阔,但挤入五六人后,却也不免有些拥挤。
好在屋内的众人都不在意这点,只是等着耿明、李骥将陶罐放下,这才将旁边木盆内的粟米饭添到了碗内,伸出筷子就对陶罐内的鸡肉发起了进攻。
“这天气真热啊……”
“再过两个月就冷了,到时候还得弄件棉衣穿。”
“也不知道军里会不会发棉衣……”
炎热的天气里,昔日第三伙的刘继隆、张昶等人连带着照顾刘继隆的那少年人曹茂,一边闲聊,一边吃着午饭。
张掖之战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了,随着时间推移,他们各自的伤势也好了大半,所以才如此精神。
“对了校尉,那钱已经送到了,赵家婶子她们也托人代笔写信感谢了。”
张昶忽然说起了一件事,刘继隆听后点点头:“拿到就行。”
半个月前,刘继隆让马成托运送残疾将士的队伍,将六百贯钱中的五百贯送往了酒泉城。
这五百贯钱在之后,分别被人送往了赵迁、焦大等人的家中。
张昶所说的赵家婶子,便是赵迁的母亲。
“唉,这顿吃完,下顿鸡肉估计要等到开拔时候才能吃到了。”
坐在屋内,李骥叹了一口气,马成瞪了一眼他:“这半个月天天吃鸡、羊、牛肉,你还嫌不够?”
“肉哪里吃得腻啊……”李骥啧啧几声,耿明和张昶也点头表示认可。
“放心吧,还有一百多贯钱,饿不到你们。”
作为管家的张昶忍不住开口,其余几人听到纷纷露出笑容。
刘继隆表情如常,只是将目光看向那十四五岁的曹茂:“今天小张刺史可曾派人来过?”
“不曾。”曹茂吃得满嘴流油,而刘继隆口中的小张刺史,自然是张淮深。
由于张议潮还没有对内自称河西节度使,因此众人以大、小刺史来称呼张议潮和张淮深。
不过对于刘继隆来说,他依稀记得张议潮在收复甘州全境不久后,沙州派出的使者就绕道抵达了长安,并取得了唐宣宗赐予张议潮的圣旨和印信。
最后张议潮并没有得到他心心念念的河西节度使,而是得到了一个归义军节度使。
虽然都是节度使,但归义军节度使显然不如河西节度使的含金量高。
对此,刘继隆除了对张议潮等人行为的结果感到惋惜外,便再没有任何能做的了。
毕竟大唐自从安史之乱后看谁都像反贼,更别提张议潮他们这种脱离大唐近百年的河西遗民了。
“听说今早城外的兵马开始收拾东西了,怕不是大军要开拔收复山丹了吧?”
马成消息灵通,将自己早上打探来的消息告诉众人。
“又打?我伤还没好呢……”李骥有些牙疼。
“应该不会派我们跟过去吧?”耿明也有些担心。
“肯定不会,我们都升了官,总不能顶着官名去当兵卒吧。”
张昶这般说着,目光却看向刘继隆,希望刘继隆给个说法来安心。
“放心吧,即便开拔,也轮不到我们上阵了。”
刘继隆给出了一个让人安心的答案,众人纷纷长舒一口气。
只是不等他们把这口气吐完,门外突然响起声音。
“刘校尉,张刺史请伱去牙门议事!”
“好!”听到门外的话,刘继隆心里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他起身走出门,张昶和马成见状翻开一个箱子,从中取出一套浅绿色的袍子为刘继隆换上,同时系上了代表品级的革带。
随着袍子与革带穿好,刘继隆这才戴上了幞头。
由于不知道大唐官员的服饰具体是什么模样,因此张议潮只规定了官员袍子的颜色,并没有制定具体的形制。
刘继隆换好衣服,便跟着门口久等的那兵卒往牙门走去。
张掖城池比酒泉要大,军营也更大,所以走了一会后,他才来到了军营的牙门中。
他走入牙门内,根据袍服颜色,站在了张淮深他那一排之中。
此时他伤势还没痊愈,但已经不影响走动跑跳了,甚至虎口的伤势也已经结痂脱落了。
按照医匠的话,他的恢复速度比常人快了许多,大概再休养十日,就能完全康复。
这般想着,刘继隆隐晦打量了一下牙门内的情况。
穿着深绯色袍子的张淮深,以及穿着浅绯色袍子的李恩、索忠顗等人,再往下便是穿着深绿色袍子的索勋,以及浅绿色袍子的自己。
浅绿色的应该都是校尉,其余的刘继隆就不知道了,反正按照站位来看,这群人都比自己官大。
“刺史……”
忽的,众人纷纷躬身作揖,刘继隆也连忙跟着作揖。
在众人目光下,张议潮走出并坐在了主位。
他目光扫视一圈,期间在刘继隆身上停留了一会。
“好了,都起来吧。”
张议潮抚须说着,众人也先后起身。
瞧着众人起身,张议潮这才开口道:“原本是想着休整到七月下旬再进攻山丹,不过刚才山丹送来消息,准备投降我军。”
“为避免山丹诈降,我准备先派一团兵马前去接收山丹城,我自领大军跟随后方。”
“倘若此事无诈,那也省了一番功夫。”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眉头都舒展了几分。
山丹位置重要,其城距离张掖不到一百里,距离凉州的番和县一百五十里。
山丹北部是龙首山脉,南部是祁连山脉,东部与凉州番和县中间隔着的是焉支山。
如果拿下山丹,再在焉支山境内布置石堡,那就能提前预警凉州吐蕃军队动向,也能及时防守和支援。
冷兵器时代,一个好的地理位置,胜过千军万马。
“接收山丹后,我准备将山丹的老弱迁徙至张掖,留下独身的青壮在山丹屯垦。”
“山丹位置重要,不知你们有谁敢毛遂自荐?”
张议潮说着,目光却看向了刘继隆,然而刘继隆老神在在,根本没有感受到对方的目光。
在他看来,自己伤势未愈,而且手里没兵没钱,这种差事轮不到自己。
只可惜,他终究还是失算了。
“刘继隆,你可愿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