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伦蒂诺城郊,周遭稍显空旷视野也稍好的校场边的小山丘上,夏尔正手把手教路易如何使用燧发枪。
扳机扣下,熟悉的浓烟与火花迸发而出,一颗圆形的铅弹丸旋转着划破空气向前冲去,打中了不远处的人形靶……旁的满是弹孔的木栅栏上。
路易取消瞄准姿势,重新站定后一边将枪按列兵的样子摆好,一边略带抱歉地看着一旁扶额叹息的夏尔。
“第二十发了,跟你糟糕的命中率比起来,一分钟才能完成一次装填都显得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路易看着眼前这个戴着三角帽,腰间别着手枪威风凛凛的弟弟,羞愧得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按照法军操典要求,要多少秒装填一发才算及格?”
“十五秒,普鲁士人要求是十秒。”
“这简直是太难了,不论是乔吉安诺还是马志尼完全都没跟我说过这些。”
“他们又没在军队里呆过。”夏尔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继续对路易说,
“路易,我是看在你是我哥哥的份上才愿意那么耐心教你,我也愿意相信你跟我说的共和是发自真心,但你应该明白光靠理论是没法共和的,他需要你用枪,用炮,甚至是手榴弹或刺刀去争取!”
“夏尔你在军事领域还真是变得陌生吶……”
“这不是陌生,这是两年来在军校中磨练出的专业,都是关键时候能保命的招数。”
“可这真的比我想象中要难啊,明明从故事书上读到的那些有关排枪齐射的描述看起来都那么简单。”
“只负责开枪那当然简单,但可惜没有一个士兵是只负责开枪的。”
夏尔没好气地吐槽,心里一半是愤怒,另一半则是懊悔。
在那天与马志尼等人达成合作关系后,他作为‘毕业后’的第一份正式工作:军事教官的生涯便开始了,烧炭党包下他的食宿,而工作内容就是帮助本地的烧炭党人掌握像士兵一样的战斗技能。
原先他看到包食宿还有工钱的条件还小小地心动了下,可仅数天的时间他就想穿越回去给当初的自己几个大逼斗:
他完全把这份工作想简单了,先前之所以那么爽快答应完全是他很大程度上把参照标准当成了法国人,即使早就对意大利人名扬在外的作风抱有戒心,可不到上岗的那天他是真的不敢相信这份工作到底有多折磨人。
路易虽然不止一次跟他唉唉叫地抱怨这抱怨那,但好在还乐意坚持下去,但校场那边的情况简直堪称地狱绘图。
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跟着他来的还有五十余人,可一早上的功夫就跑走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除却一半还在笨拙地训练外,另一半早就开始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了,更绝的是他们还不知从哪搞来了酒,一人一瓶喝得不亦乐乎。
亏马志尼还吹嘘这些都是在党内接受过专业训练的好小伙子呢,要么他在纯放屁要么就是这帮杂碎听不懂自己说话。
可是不对呀,自己的金手指翻译功能难道失效了吗,明明他们跟自己说意大利语时也能听懂啊?难不成是这个翻译功能只能把自己说的语言变成法语?
但这也说不通啊,要真是这样那为什么小时候还跟奥坦丝挤在慕尼黑公寓楼时人们可以听懂他说什么呢,总不可能那群德国佬都会法语吧?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担任军事教官的职务以及所有事宜都是马志尼安排的,再考虑到对方和自己爆发过的冲突,会不会是他故意给自己小鞋穿?换句话说,现在这个局面也是他们刻意为之的结果?
夏尔整理了一下军帽,双手插兜缓缓向校场而去,把路易一个人丢在那里。
那些意大利人见夏尔走过来,除了坚持训练的迅速跑过来按照横队集中,其余的都跟看不见他一样继续聊自己的。
无名火从夏尔心里升腾而起,他颤抖着抬起一只手,让人把军号给他。
他吸一口气,竭尽全力地吹响那把军号,号声响起的一刻犹如惊雷暴起,把远处的路易都吓了一跳,好不容易装进去的子弹又一骨碌从枪口里滚了出来。
那些聊天的人略带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喝酒聊天。
见对方软的不吃,夏尔当即猛地拔出腰间的手枪,从瞄准到发射不过一秒的功夫,枪响的一瞬间其中一个高个肌肉汉手上的酒瓶骤然破碎,暗红色的液体洒满了他的鞋与裤子。
列队的烧炭党人被吓了一跳,被打碎酒瓶的那人则一脸不爽地牛哄哄朝夏尔走去,其余人也跟在他后面,一边走一边猛摔手里的酒瓶以示愤怒,他们来到夏尔面前就停了下来,列队的那几十人此时猛然发觉这个壮汉竟比夏尔还高出一头。
“臭科西嘉人,”带头那位瞪着双眼,一脸狂气,居高临下地对夏尔吼道,“谁给你的资格妨碍我们唠家常啊,还敢弄脏我的裤子?”
“让他跪在地上给你舔干净!”后面的人提议道。
“你的话我有点印象,应该是叫贝尼托?是这个名字吧,要我说,你们在特伦蒂诺就是矿渣吸多了脑子不正常,马志尼可是授权我——”
“我呸,少借着他的名义显摆了,发育不良的科西嘉佬还吹自己是哪来的?圣西尔吧好像是,也不撒泡尿瞅瞅你这其貌不扬的傻样,要是愿意我一拳就让你昏。”叫贝尼托的肌肉汉完全不把夏尔放眼里。
“既然你知道我是科西嘉来的,难道你们烧炭党里的好表弟没告诉你那天有人挨了我两拳吗?”
“哈?挨了你两拳?”那些人一听这话纷纷笑了出来,笑得最大声的贝尼托则边笑边说,“你这模样怕是连我那老妈子都满足不了!”
“估计一碗面没嗦完的功夫他就跟条软塌塌的臭袜子一样了,射都射不出多少来!”此话一出他们笑得更加大声。
列队里,一个青年不由得加大了握枪的力度,他看向夏尔希望他面对这种羞辱能做出反击,可他看到的却是对方正默不作声地给手枪装弹。
“喂,贝尼托,”夏尔忽然说话了,而他们听到对方发话也不笑了,重新看向他。
夏尔连头都没抬,只是将重新装填好子弹的手枪顶在他的腹部,让贝尼托脸上的笑容立马凝固。
“你知道吗,当初你们的马志尼好表弟委任我把你们训练成士兵的时候,特别给我许可了相当的自主权。”
他们脸上的表情凝固了,贝尼托头依旧想嘴硬,吞吞吐吐地问“那又怎么样。”
“你喜欢强调我科西嘉人的身份,很好,相信你应该也听过我那位叔父曾留下的名言,”
此刻他的脸上已经满是滚滚的汗珠,傲气也消失无踪,全身也筛糠似的动都不动一下,好像死神正把那看不见的巨镰停在他的脖颈上。
夏尔将食指平置扳机之上,朝内微微施力:
“虽然你和我隔着个脑袋的差距,但我如果愿意随时可以抹掉这个差别!”
“等等!”
在开枪的一瞬间,那个握紧枪的青年猛地扑向夏尔,致使毫无防备的后者打偏了方向,子弹最终只是呼啸着撕裂了他的侧腹,鲜血顿时喷涌而出,连带着他的鬼叫洒了周边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