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破事也来烦我?”邓平随手把电报扔在一边:“让文龙自己看着办。”
回电很快送到邓文龙手上。
宋诚默默看着,心里震撼。
关于邓家庄的那些传闻,他也听过不少,比如摩托还有拖拉机。
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现在宋诚亲眼看到那个拿电台发电报的庄丁滴滴滴……
然后邓平的命令就传过来了?
那飞鸽传书,八百里加急,岂不成了笑话。
邓文龙觉得少爷回的这封电报,是觉得他办事不力。
“宋家主真的要阻碍我家少爷土改之政,还是觉得凭借数百村民,就能顽抗,难道宋家主真打算为了一己之私,让所有村民给你陪葬!”
宋诚一窒,他没看到电文,但是可以猜测,想必邓平的意思是……若不屈服,大开杀戒?
这一刻,宋诚满心苦涩,其实宋家的田也就区区两千来亩,如今不是盛世是乱世,乱世人口锐减,土地远没有盛世那么值钱。
两千亩地,就算是盛世,全都是良田,最多也就值一万两,乱世五千两都不值……
宋家还经营不少产业,每年都有数千两的利润,所以宋家才不会苛待族民,现在为了区区两千亩地,冒着被屠的风险,值吗?
不值……
最多不甘心罢了。
“邓少爷说废除商籍,废除所有加在商贾身上的不公正待遇,是真的吗?”
邓文龙不耐烦道:“废话,我家少爷一言九鼎,说废除肯定废除,不但废除商籍,什么军籍、医籍全部废除,在黄安县,只有民籍和罪籍!”
“士籍和贱籍也废除?”宋诚不敢想象。
“某是粗人,只知道按少爷的吩咐做事,你说的这个,既然少爷说了只有民籍和罪籍,这士籍和贱籍自然不存在。”
没等宋诚说话,邓文龙身边站出一位穿儒袍,戴文士巾的读书人。
岳光,黄安县秀才,这次随同邓文龙出来,负责拟定田亩,均田分地的读书人之一,这样的人在邓文龙的队伍里还有四个。
“进贤王……当然这是邓少主的意思,黄安县自此以后没有功名这一说法,自然也不存在士籍,县里各个衙门要读书人理事,过些天会统一考试,根据各科成绩再行分配,你算术成绩好,可以去户房任职,你精通律法,可以去刑房,诸如此类。”
宋诚傻眼,然后觉得这天真的变了。
宋家子弟一直在考科举,虽说秀才也没一个,可终究还有一份念想,可如今黄安是邓平的天下,只要邓平还在一天,科举八股,似乎彻底没了指望。
“至于贱籍,豪族大户畜养奴仆,他不管,但是黄安县不承认卖身契,哪怕女子从事贱业,但凡想抽身,艺馆也不得阻拦,否则将会以囚禁罪论处!”
“邓少主打算……举……义?”
岳光看了眼邓文龙,他连邓平的面都没见过,不过和邓文龙这些粗人交情还不错,所以也多少了解些许。
在他看来,邓家少主说好听点叫生性淡泊,说难听点则是胸无大志。
在如今这大乱之世,在华夏眼看着要改朝换代的档口,手中握有强兵,竟然不想争霸,整日缩在后宅和几位娇妻美妾腻歪,不是胸无大志是什么?
简直白瞎了手上的雄厚资本。
好在还有进贤王!
对岳光这类读书人而言,他们想考上举人简直难如登天,就算考上又如何?
大明都快亡了,做了大明的官,最后又出仕新朝,岂不成了贰臣,不想成贰臣,难不成给大明殉葬,或者学伯齐、叔牙那样找座深山避世,谁能甘心?
现在进贤王要以黄安为基,若是拉出一支强军,这天下未必不能争上一争!
崇祯不相信泥腿子能取大明而代之,他们这些读书人同样不信,大明若亡,也必然是进贤王这一类的门阀势力取而代之,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大明也不例外,大明太祖虽然要过饭,当过和尚,但他起家的人马可不是自己拉出来的,他靠的是岳父郭子兴。
郭子兴是濠州定远大族出身,响应的是刘福通的红巾军起义,扯的是韩山童大旗,韩山童死后,也是尊韩林儿为帝,哪怕是傀儡皇帝,那也足以说明正统的重要性。
进贤王朱常淦身为朱家子孙,他本身就是正统,至于邓平……
邓平又没举旗,自然算不得农民起义力量。
岳光,他现在想的只是富贵险中求,没准还能搏个从龙之功。
现在黄安形势并不明朗,朱常淦身为进贤王,他站出来以挽大厦于将倾的名义招兵买马,肯定会让崇祯不爽乃至猜忌,可现在天下都已经乱成这样,岳光也不信崇祯真的会短视到那种地步。
藩王站出来招兵讨贼,对朱家江山而言怎么着也算不上坏事吧,真到了肃清乱贼的那天,再回头料理举兵宗室,似乎也不晚。
除非崇祯担心天下宗室有样学样。
现在的问题是朱常淦似乎以邓平马首是瞻……
想不通,也管不着,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宋诚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最终只能妥协,拿宋村全族几百口性命去赌,他赌不起……
岳光留在宋村清查天亩,邓文龙带兵朝着下一个村落挺近。
黄安毕竟只是小县,就算邓平和朱常淦的武力不强……当然,这是从兵力上去算,要是算火力,别看只有几百,照样能狂揍李自成和张献忠这类的流寇。
几百庄丁和几百王府亲兵,对于县城区域内的地主,完全是一股无法抵御的力量,面对强权,所有地主只能屈服。
田交了出去,不代表永远失去,一旦朝廷收回黄安,甚至贼寇灭了邓平和朱常淦,这些失地地主完全可以去申诉,进而索回本属于自己的土地。
地主邓瀚到了邓府外,身边跟着邓安。
现在的邓瀚真的是满心苦涩,听说过傀儡皇帝,还真没听说过傀儡知县。
关键是他这个知县还不是朝廷任命,换句话说的更直接点,如果朱常淦被朝廷定为谋逆,那他便是从逆。
如果邓平谋反,邓瀚怀疑自己迟早会被凌迟。
父子不合,能见不如不见,现在邓瀚来了,不能不来,再怎么也得开诚布公谈谈,哪怕以后被牵连到死,那也能死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