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龙没有在此地多待,匆匆离去。
专门来此足以表明重视,更不用说还有许诺的未来。
曹阳表现出来的识人之能不错,但他终究是一个下人。
上位者要跟下位者保持一定的距离,令其敬畏,这是御下之道。
周大公子走后,朱护卫凑了过来,态度热切:“你承蒙大公子看重,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大公子继承周家,曹阳不出意外,最差也是护院总管,未来指不定还能接替大管家之职。
自己和亲眷还要在周府讨生活,实在不敢得罪曹阳。
“你我同是护卫,您老何必客气。”
曹阳脸上并无自傲,态度亦如之前。
这般姿态令朱护卫感叹不已,大侄子与其年纪相仿,未来的际遇天差地别。
曹阳继续练起铁衣十八式,可惜,没有药油和撞树配合,进步缓慢。
一日无事,用过健仆送来的晚饭,直到酉时三刻,终于到了换班之时。
忙碌一日,也该回去休息了。
曹阳回到大通铺,见到了刚赶回来的张六。
“西侧门如何?”
张六今日轮值的是西侧门,算是一个苦差事。
“府外不时有人送入柴米油盐,还有找人托事,帮忙通传,一日不得闲……”
西侧门跟正门是两个极端,与之相比,轮值正门确实是美差。
曹阳想到什么,开口询问道:“最近想来周家卖儿卖女的人家多吗?”
张六端起碗,狠狠灌了一口水,方才道:“刚要说起此事。”
“不少人想让周家买下自己的儿女,各种哭惨,想要讨一碗粥喝,我也能看出他们生活不易……”
当了这么多年奴仆,早就腻了。
没想到,他弃若敝屣的奴仆身份,却是流民们梦寐以求的好差事,变着法子想把孩子送入周府。
“还有人声称来周府就给十文赏钱,人都来了,非要我们给钱。”
张六见到了多少流民,越发感受到吃饱饭多么难能可贵,护卫之职来之不易。
十文赏钱?
曹阳脸色难看,记起初次在周府西侧门挑人,岳总管给自己解围,每人给了十文赏钱。
时间已经过去四日,此事没有引起太大波澜,也就不了了之。
如今看来,情况不妙……
泗水城不是已经在城内和城门开设救济粥铺了吗?
怎么还有人前来周家卖儿卖女,变着法子讨要赏钱?
曹阳一直待在周府,不清楚外面的情况,仅看周府外还有想要卖儿卖女的流民,救济粥棚的情况并不理想……
“这种泼皮无赖越聚越多,根据老护卫提及,近日聚集的人数越来越多,今日多达七八十人……”
“还有几人想要强闯周府,挨了几棍。”
曹阳脸色并不怎么好看,此事一旦闹大,周府抓到把柄,岳总管有罪要受。
此事因自己而起,他不想岳总管种下的善心,回以恶果。
“我还有事,晚点去鸣翠院。”
话罢,一路直奔岳总管在周府的住处。
总管称得上有权有势,居住的不是大通铺,而是在鸣翠后院一人独屋。
住处不大,却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居所。
屋门紧闭,敲了敲门,里面无人回应。
另一侧的屋门打开,露出共有四个铺位的屋子。
齐教习从屋里走出,见到曹阳到来,问道:“你可是要寻找岳总管?他今日出府,至今未归。”
“多谢齐教习,他来时能否带句话,西侧门有变。”
曹阳不清楚岳总管何时回归,只能托齐教习帮忙带话。
“可是大事?”齐教习不由得皱起眉头,神色凝重。
“算不得大事。”
“您只要禀报此事,岳总管自会知晓是何事。”
曹阳没有多待,一路朝着西厢院侧门赶去。
真实情况如何,还要亲自过去看一看。
不多时,他看到四个穿着护卫服的人正在西侧门值守,两老两新,比起正门还要多出一人。
“曹阳,伱怎么来这里了?”
说来也巧,一个轮职者是楚休,见到曹阳,眼中略有惊喜。
两位护卫是四日前轮守西侧门的两位护卫,见到曹阳与岳总管和大管家同行,纷纷投来和善的目光。
“我想去府外看看。”
两位少年没有说话,老护卫摇了摇头道:“这可不行,府里递过话,自今日起,护卫和护院没有外务不得离开周府。”
“你也是护卫,不要让我们为难。”
护卫不得离府?
这是以前从未发生过的事情,毕竟,之前还让教习外出帮忙捎带过花雕酒。
周府刚下达的命令,针对的明显是新护卫。
“表叔想要把妹妹卖给周府,我手里还有几个闲钱,想要救济一下。”
曹阳跟表叔关系并不亲近,感情不深厚,只是将此事当成由头。
“岳总管已经给过钱了。”
“他留下了一贯钱,共计分出去三百余文,剩下的钱都给了你表叔。”
护卫对此事印象深刻,记得一清二楚。
曹阳记起岳总管留下一贯钱,没想到剩下的钱这般处置,自己欠的人情更大了……
“我能否站在门槛处看一看?”
这不是大事,老护卫点头答应下来。
曹阳站在门槛处,朝着外面张望。
周府外的墙角和各处站满了人,数量足有七八十人。
携带孩童少年者,绝大多数面带菜色,脸颊深陷,无神的双眼宛若行尸走肉。
形单影只者无人拖累,脸色红润,气色尚可。
曹阳目光张望一圈,并未看到带着妹妹的表叔,接近七百文铜钱,足够一家过上一段时间的安生日子。
他望向距离最近的流民,开口问道:“泗水城不是在城内和城外开设了救济粥铺吗?你们没有分到粥吗?为何还想着卖儿卖女?”
“嘿嘿,我们可领不到粥。”
“泗水城救济粥棚只救济流民,不救城里的穷人和乞丐……”
“我从荒马城逃荒到泗水城,身份怎么就不是流民了?何时变成了城中的百姓乞丐……”
“我们人微言轻,挤进去没有分到粥,反而被打了出来。”
开口的几人说话有气无力,经历了希望到失望,眼中剩下的只有麻木和空洞。